五天过去了。
林都的阳光依旧炽烈,柏油路蒸腾着热气,早餐摊的油条香气混着汽车尾气在街角弥漫。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胶状尸体,没有异常的精神力波动,连警务司门口的石狮子都还是那副耷拉着眼皮的模样。
但这种平静,像一层紧绷的薄膜,裹着底下翻涌的暗流,让人喘不过气。
“老大,殊桐姐预言结果出来了。”电话那头,林未曦的声音带着点打哈欠的慵懒,“三天后,依旧没有异常。”
“靠!”
离莫问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碗里的豆浆溅出半圈奶白的弧线。周围食客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却浑然不觉,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要死就早点死,这么耗着算什么?一天天的,没完没了了!”
坐在对面的赵眠野正埋头对付一盘饺子,醋碟里的姜丝被他嚼得咯吱响。闻言,他抬起沾着油星的脸,含糊不清地说:“也许……那玩意己经被封杀队收拾了?毕竟是五阶,说不定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离莫问斜睨着他,眼神里三分无奈七分嫌弃。这小子永远没心没肺,仿佛天塌下来都能先啃完手里的鸡腿。他烦躁地扒了口凉掉的粥,米粒在舌尖硌得慌。
“对了,”赵眠野突然想起什么,筷子在碗沿敲了敲,“贾芢这两天去哪了?怎么没见他?”
“我让他回去了。”离莫问吸了口粥,热气糊在镜片上,“你殊桐姐看着呢,在3.5层待着,省得出来惹麻烦。”
赵眠野的眼神倏地变得古怪,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他放下筷子,身子前倾,手肘撑在油腻的桌面上,压低声音凑到离莫问耳边:“老大,我听未曦说……那天在大厅,殊桐姐预言的时候,说什么‘预言术士爱上木讷少年’……”
离莫问的粥差点喷出来。
他先是一脸懵逼,眼睛瞪得像铜铃——殊桐那丫头,平时连句玩笑都难得说,怎么会冒出这种话?紧接着是震惊,脑子里飞快闪过殊桐红着脸捂嘴的模样,和贾芢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这俩怎么看都搭不到一起去。最后又绕回懵逼,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圈,半天憋出一句:“你小子……天天不干正事,就瞎打听这些不着调的事!”
他顿了顿,狠狠瞪了赵眠野一眼:“今天巡逻任务翻倍,绕着e区跑三圈!”
“啊?”赵眠野垮下脸,刚要反驳,肚子却先一步“咕噜”叫了起来。他立刻转向老板,扯着嗓子喊:“老板,再来三十个饺子!猪肉大葱的!”
离莫问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偏又发作不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嘶——”
3.5层的环形走廊浸在灰蓝色的光里,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殊桐坐在大厅的皮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翻旧的线装书,书页边缘卷着毛边。林未曦趴在旁边的茶几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笔杆在玻璃桌面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贾芢呢?”殊桐的目光没离开书页,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现在应该在厨房吃饭。”林未曦打了个哈欠,语气无精打采,“不过三分钟后应该就出来了,然后去会议室看书。天天如此,比墙上的挂钟还准。”
殊桐翻书的手指顿了顿,没接话。
你以为殊桐和贾芢会擦出什么奇怪的火花?其实并没有。一个性子清冷,像结着薄冰的湖面;一个寡言少语,像块浸在深潭里的石头。两人在同一空间里,最多是殊桐预言时,贾芢会多停留半秒,除此之外,连眼神碰撞都屈指可数。
会议室里,贾芢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膝头摊开一本《诸侯往事 三》。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古旧的插画,画中诸侯执剑而立,眉宇间满是杀伐之气。
他的指尖刚划过“烽火戏诸侯”的字句,一行墨色的字迹突然凭空浮现,落在空白的页脚:
“明天的B2地区,会很热闹。”
墨迹像活过来似的,微微晕开又迅速凝固。贾芢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合上书页,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他起身走出会议室,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出规律的节奏。
中京历史大学深处,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密室里。
白发老头背对着门口,佝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像株枯槁的老藤。他面前的石台上放着个破麻袋,袋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里面隐约的暗色,散发着陈旧的尘土味。老头对着麻袋,己经叹气半个小时了,每声叹息都像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化不开的疲惫。
旁边站着的秘书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他伺候这位“世界最强”多年,从未见他如此烦恼——哪怕是面对九阶觉醒者的叛乱,老头也只是呷着茶,说句“让他们闹”。可现在,这只破麻袋却让他愁得连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唉……”
又是一声长叹,老头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望着密室穹顶的星图,突然低声道:
“人间本无事,奈何——庸人自扰之。”
尾音拖着长长的颤音,消散在密室的阴影里,像句被遗忘的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