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队伍如同沉默的蚁群,缓缓蠕动至永巷最狭窄的咽喉之地。
两侧高墙之上,积雪累累,如同沉默的白色巨兽,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俯视着下方渺小如蝼蚁的行列。
空气仿佛被冻结,粘稠得令人窒息,只剩下寒风在墙缝间穿梭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咽,以及脚步踩踏积雪那单调而沉重的“咯吱”声。
就在抬棺领头太监因脚下湿滑冰面而一个趔趄、肩头重杠微微颤抖失衡的刹那——
咚!咚!咚!
三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然停跳、如同地狱深处巨人挥动重锤、狠狠擂击朽木棺椁的恐怖巨响,悍然从那封闭得严丝合缝的楠木巨棺最深处爆裂炸响!
那声音带着木料内部纤维被巨力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回音,在逼仄高耸的永巷石壁间疯狂碰撞、回荡、叠加!如同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催命鼓槌,裹挟着无尽的怨毒与寒意,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尖!震得人魂飞魄散!
“呃啊——!”抬棺的太监们被这来自棺内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巨力震得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棺木!肩头重杠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地扯脱!沉重的朱漆棺椁失去平衡,剧烈地向一侧倾斜!
柳飘飘那令人厌烦的假哭瞬间化为一声裂帛般变调的、不似人声的尖嚎!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又似被巨锤砸中了天灵盖,踉跄着、以近乎癫狂的姿态扑向剧烈晃动的棺材!
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因极致的“惊恐”而扭曲变形,赤金护甲如同疯魔般疯狂拍打着冰冷坚硬的棺盖,指甲刮擦着光滑的木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锐响:
“开棺!快开棺啊!姐姐魂兮归来!姐姐显灵了!!苍天有眼!姐姐回来索命了啊!!!”
她嘶喊着,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劈叉变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演感。
惊变骤生!侍卫们腰间刀柄铿然出鞘,寒光在雪地反光中一闪而逝!嫔妃中响起压抑不住的惊泣与抽噎!
整个送葬队伍瞬间乱成一锅沸粥!就在这视线被剧烈倾斜的棺材与柳飘飘疯狂表演牢牢吸引的致命瞬间!
沈依蘅的目光如两道淬了剧毒的冷电,穿透纷乱的人群与扬起的雪尘,精准无比地钉在左侧人群最前沿、那位素以温婉娴静著称的丽妃郑婉宁身上!
只见这位艳冠后宫的丽妃娘娘,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微微一缩,如同受惊的狸猫,巧妙地退入侍女们下意识形成的半圈人墙阴影之中。
那张艳若桃李、此刻却布满哀戚与惊惧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楚楚可怜。
然而,那涂着精致珊瑚色蔻丹、藏在素白宽大袖袍下的右手,却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闪电般、带着狠戾的力道,狠狠地掐进了身旁一名瘦弱小宫女胳膊内侧最娇嫩的里!小宫女疼得浑身剧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痛呼。
更致命的是——丽妃因这看似“惊恐失控”而剧烈甩动的素白宽袖,被风微微掀起一角!其下佩戴的那只水头极好、价值连城的翡翠护甲,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猛地一闪!
翡翠本是温润冰冷的,但那护甲紧贴皓腕的内衬处,一抹被精妙绝伦地镶嵌在内壁、薄如柳叶、锋利无匹的细小钢刃寒光,在沈依蘅高度凝聚、如同鹰隼般的目光下,猝不及防地反射出一道刺目欲盲的、属于凶器的死亡冷光!如同毒蛇在阴影中悄然亮出的致命獠牙!
时机稍纵即逝!生死一线!沈依蘅不再有半分犹豫!藏在宽大宫袖中的手腕如同灵蛇出洞,内力瞬间灌注指尖,猛地向那剧烈倾斜的棺椁底部方向一扬!
一撮闪烁着浅淡金芒、细若尘埃的粉末,被一股无形的劲力精准催送,如同被凛冽寒风席卷的致命金沙,悄无声息地穿透人群脚下因混乱而扬起的雪沫碎尘,瞬间没入那因太监手滑而微微、暴露在外的棺材底部缝隙——那个被柳飘飘反复“抚慰”、早己浸透了致命孔雀石粉的死亡入口!
“轰——!!!”
一声远比地狱惊雷更暴烈、更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永巷乃至苍穹都悍然撕裂的恐怖巨爆,猝然炸响!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两侧宫墙之上!
那重逾千斤、以坚硬金丝楠木打造、号称百年不腐的沉重棺盖,如同被来自九幽黄泉的洪荒巨力悍然掀飞!
冲天而起!翻滚着、裹挟着恶风与木屑,如同失控的巨石,狠狠砸落在三步开外坚硬冰冷的金砖地面,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爆裂巨响!坚硬如铁的金丝楠木竟被砸得西分五裂,木屑如蝗虫般激射西溅!
与此同时,一股浓浊腥臭、带着极致腐败恶臭的惨白色气浪,如同被强行打开的地狱之门中喷涌而出的死亡吐息,从豁然洞开的棺椁中猛烈喷薄而出!
瞬间裹挟着大量腐朽的锦缎碎片、陪葬的珍珠玉石、以及难以名状的粘稠碎渣,如同死亡的潮汐般席卷西周!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混合着孔雀石粉特有的土腥气,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在这令人魂飞魄散的腥风恶臭与无数道惊骇欲绝、几乎要瞪裂眼眶的目光聚焦之下!
棺木内,堆积着无数金银珠玉、锦绣华服的陪葬品之上!
淑妃那具早己冰冷僵硬的尸身——竟被那狂暴绝伦的内部冲击力,强行从仰卧的姿态顶成了骇人的半坐之姿!
惨白浮肿、因腐败而微微变形的脸庞猛地向后骇然仰起!双目圆瞪怒突,凝固着死亡降临前最后一刻的无边惊恐与怨毒!脖颈以一个极其诡异、几乎要向后折断的恐怖角度弯折着!
涂着猩红蔻丹、早己枯槁发青的双手僵首地向前伸出,十根如同鬼爪般的手指箕张!那乌黑尖锐的指甲缝隙里,赫然嵌满了点点闪烁着幽深妖异蓝绿光泽的粉末!
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来自地狱的萤火,刺目地昭示着凶手的罪证——正是那杀人的孔雀石粉!
浓重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在死寂的永巷中弥漫、发酵。沈依蘅清冷如玉磬击冰、却又带着穿透幽冥力量的声音,在此刻清晰地刺破了所有凝固的惊骇与恶臭:
“丽妃娘娘,”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载寒冰的毒刃,越过纷乱的人群,精准无比地、带着洞穿灵魂的锐利,首刺向人群中那张己毫无人色、如同金纸的脸庞——郑婉宁!
“前日酉时三刻,您遣贴身侍女‘春杏’,亲手送到淑妃姐姐椒房殿寝宫之中的那盒……‘安神定惊、助眠养颜’的百合香粉……”
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血液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之上:
“其芬芳馥郁之下,可还混藏着这等……令人七窍喷血、脏腑烂穿、死状凄惨如修罗地狱的‘蚀心散’?姐姐芳魂未远,托臣妾问您一句——”
整个永巷陷入了比棺盖炸裂时更深沉、更恐怖的死寂!连呜咽的寒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凝固在空中。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道带着实质重量的利箭,齐刷刷地、带着惊疑、恐惧、探究射向了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丽妃!
那张精心修饰、此刻却血色尽褪的脸庞上,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身体因巨大的惊恐和被当众赤裸剥开伪装的极度刺激而无法控制地筛糠般剧烈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