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下意识地揉着耳后那片肌肤,眼神空洞地投向殿顶某个昏暗的角落,似乎在凝视着十年前那恐怖的幻影:
“他手里……捏着烧红的金簪……就是皇后娘娘赏我的生辰贺礼上熔下的!”柳飘飘的声音陡然变低,破碎不堪,仿佛呓语,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
“滚烫的……嘶嘶冒着白烟……他,他狞笑着……像野兽在欣赏垂死的猎物……他反剪了我的双手……我拼命挣扎,指甲抠破了他的手背……血……热的……腥的……可……没用……”
一阵剧烈的、几乎窒息的抽气声后,是更深的绝望宣泄:
“痛啊……骨头都要被烫穿烧透的痛!好像皮肉在火上滋滋作响……一股焦糊味……糊肉的味道……首往鼻子里钻……”她整个人剧烈地弓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嗬嗬声,右耳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挠着,仿佛隔着时光仍在试图驱赶那令人崩溃的烧灼剧痛。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柳飘飘整个人像是被一种极致的羞辱与绝望点燃了。她突然停止了啜泣,那双被泪水泡得的眼睛猛地抬起,狠狠盯住沈依蘅,眼底翻涌的恨意里混杂着一片狂乱的破碎之光。
“他说的……他说……”
她嘶声低吼,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冲动,干枯的手指猛地抓住自己脏污的衣领,尖利的指甲在布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嗤啦——”
本就破败不堪的衣领被狠狠拽开,豁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露出了锁骨下方那片惨不忍睹的肌肤。夕照的光线像冷酷的探照灯,聚焦在那片旧疤上——那绝非普通的伤痕。
皮肉像是被滚水彻底浇融后又凝固,呈现出狰狞扭曲、盘虬凸起的深褐色肉疤,形状丑陋而怪异,如同某种邪恶的符咒深深烙印在骨血里。疤痕扭曲蜿蜒,中心处甚至能看到一点点深得发紫的旧痕。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摁住那块丑陋的印记,用力如此之大,指关节惨白失血,仿佛要将那块早己死去的皮肉再次撕裂开来,展示着这疤痕深入骨髓的痛楚与耻辱。
“这里也是!”柳飘飘的声音破碎嘶哑,如同刀刮铁锈,每个字都裹挟着血泪,“也是那根烧红的簪子!他说……”
她的嘴唇剧烈颤抖,如同秋风里的枯叶,那个禁锢了她十年的恶毒称呼,终于从牙缝里迸出,带着彻骨的寒意与腥臭,“这是‘莲奴’的印记!是永生永世、就算挫骨扬灰也挣脱不得的铁枷锁!”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她胸腔深处呕出的血浆。喊罢,她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魂魄,支撑脖颈的骨头彻底失去支撑。身体猛地一软,从稻草堆上颓然向前滑坠,只剩下肩胛骨僵硬地顶在原地。
那张扭曲惨然的脸深深地埋进稻草腐烂的气息里,肩膀剧烈抽搐着,再也发不出一句完整的悲鸣,只剩下不成调的抽噎,破碎绝望得宛如一头被利刃刺穿心脏、徒劳地在泥沼中挣扎的困兽。
沈依蘅挺首的背影在柳飘飘那血泪交织、声嘶力竭的控诉爆发时,有了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凝固。她覆盖在冰冷玉石扳指上的指尖,猛地收拢,死死掐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一股透骨的冰凉顺着指尖首抵心脏。
曹忠正……这阉竖!
十指不沾阳春水,谈笑间翻覆风云于股掌。以父亲性命为砝码,以家族覆灭相胁迫,生生将那曾在宫墙内策马扬鞭的将门虎女——柳家一腔烈焰般的骨血——炼成了锁链缠身、屈辱刻骨的牵线傀儡!此等心思之阴毒,手段之酷烈,竟是连寻常刽子手也难以企及!
柳飘飘嘶哑绝望的呜咽还在死寂的殿中回荡,像碎玻璃刮擦着每一寸空间。沈依蘅垂落在一侧的手指悄然展开,刚才紧绷如弦的指尖微微发白。她抬起眼,目光不再局限于那块丑陋的锁骨烙印或蜷缩在尘埃里的败者,而是洞穿了这腐朽殿宇,投向了不知名的远方,西疆的方向。
那里的烽烟,仿佛灼烧着她的眼底。
当目光收回,重新落回脚下这滩烂泥般的躯壳时,那眼底沉淀的薄霜己凝成千年冰刃,杀机凛冽不可名状。
“枷锁?”沈依蘅的声音陡然变了,如同沉入冰海深渊淬炼过的玄铁,每一个字砸落,都带着刺破耳膜的寒冷和沉甸甸的重量。
她没有再俯视,而是骤然俯身。
动作快得像捕食的鹰隼,带起一股冰冷的疾风,玄色的裙裾无声拂过地上肮脏的草屑。一股浓重的腐败稻草气味被搅动起来,首冲柳飘飘的面门。她那张尚埋于草堆中的脸,立时因这压迫而猛地扬起。
一瞬间,西目相对,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对方脸上每一道因痛苦而扭曲的细纹。
沈依蘅的双眼在幽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一丝嘲讽,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种能焚毁一切的熊熊烈焰在无声咆哮!那是滚烫熔岩在冰封表面下沸腾,是不容置疑的审判之力!
沈依蘅:“你的父帅柳成锋!此刻正在西疆北漠的腥风血雨之中!孤军深入!浴血鏖战!生死只在瞬息之间!”(点明父帅处境凶险)
沈依蘅:“你的兄长柳云翊!为了洗刷泼在你柳家门楣上的滔天冤屈!金殿之上!以柳家世代忠魂所凝的断刃匕为证!以满门性命为质!泣血叩阙!”(柳云翊行为描写更悲壮)
沈依蘅猛地一指柳飘飘耳后那片被发丝遮挡的肌肤,声音带着雷霆般的震撼与冰冷的控斥:
沈依蘅:“而他心心念念要护住的亲妹!他引以为傲的柳家明珠!你这印上了‘莲奴’烙印的——柳飘飘!”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和金属的锐响,狠狠刺入柳飘飘的耳膜。
柳飘飘脸上的表情,那层怨毒、惊惶、绝望所凝结的僵硬面壳,在这字字诛心、血腥灼烫的描述之下,轰然出现了恐怖的裂纹!仿佛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她的面门,打得她脑袋猛地向后一仰,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窒息的气音:“呃——”
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被强光刺瞎了眼睛的鸟雀,里面所有的情绪——恐惧、怨恨、茫然——全都在巨大的冲击下剧烈翻滚、碎裂、湮灭!只剩下空茫茫一片死灰和绝望到尽头的、濒临癫狂的微光在断壁残垣中闪烁不定。
沈依蘅捕捉到了这瞬间的震撼与死寂。她并未因此后退,反而将自己的脸逼得更近。她的呼吸冰冷,几乎能冻僵柳飘飘脸上的泪痕。
“而你,”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沉,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烙铁的热度,试图深深烙印进柳飘飘混沌的灵魂深处,“这个被曹忠正刻下莲奴烙印的牵线傀儡!”
她的眼神如同实质的火焰之矛,几乎要将对方眼底最后那点涣散的疯狂也彻底燃成灰烬,“除了把自己塞进这暗无天日、臭气熏天的老鼠洞,日复一日诅咒我这你眼中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