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收割并未止息。那笼罩核心的黑雾才稍稍透出缝隙,一股更为阴冷、更具侵略性的气息便如毒蛇般蜿蜒而出。夜魇古族的成员,连同那些眼中只剩下贪婪或彻骨恐惧的玄阴帮走狗,像嗅到血腥味的豺狗,西散开来。他们的目标是那些侥幸逃出阵图,或是从一开始便躲在城隅角落的残存反抗者。空气中隐约传来新的尖叫和急促的脚步声,那是追猎与逃亡的序曲。
林宏的目光,在混乱中穿梭。他看到筑基期的云傲尘,如何因致命的轻视而瞬间化为血沫;也看到一名受伤散修,在绝境中瞳孔骤缩,祭出同归于尽的秘术,将自己与敌人一同焚烧殆尽。每一次爆发的火光,都像凿子,一点点撬开了他心底那道被“共情”能量刻下的裂隙。那些被屠戮、被追猎的生命,他们临死前的抽搐、那无法化为声音的绝望,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感知,令他胸口发堵,指尖微颤。那种被告知生命即将终结的无力感,他曾身处其中,而此刻,这份共鸣搅得他无法再作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黑石城的骨架正在崩塌。曾经依托玄阴帮铁腕维系的秩序,在夜魇古族降临的那一刻,便如积木般散架。街道上,再无巡逻弟子的喝骂,也无守卫的刀剑警示。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脚步、器物破碎的钝响,以及此起彼伏的、带着野兽本能的嘶吼。
趁着夜魇古族与玄阴帮主力倾巢而出,那些隐藏在阴暗处的散修、地痞,甚至是被压迫己久的凡俗强盗,便如蛀虫般蜂拥而出。他们肆无忌惮地撞开商铺的大门,闯入富人区的院落,将灵石、法器、丹药,乃至凡俗的金银细软洗劫一空。每一声粗重的喘息,每一次挥舞的刀刃,都伴随着贪婪与恐惧。修士的灵力波动,凡人的嘶哑咒骂,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那些过往被玄阴帮踩在脚下的平民,此刻也抄起生锈的铁棍,或是为了活命,或是为了报复,在末日般的混乱中挣扎求生。整个黑石城,像被煮沸的熔炉,翻滚着血与火。
更深层的腐烂,在玄阴帮内部蔓延。帮主玄阴鬼手那效忠夜魇古族的宣言,此刻听来更像一个空洞的笑话。一些堂口,或是在“无根之毒”真相暴露后惊觉被弃,或是在血腥阵图启动时被夜魇古族当做炮灰,他们被撕裂得七零八落,残存的忠诚己化为对玄阴鬼手的彻骨仇恨。为了争夺残羹冷炙般的资源,他们开始自相残杀。黑煞堂与血魂堂的残余势力,在没有高层约束下,为那些曾经争抢的矿脉和地盘,撕咬得更加血腥。
林宏将敛息术催至极致,整个人仿佛一缕无形的烟,消融在嘈杂的空气中。灵犀诀全力运转,每一丝能量的微弱颤动,每一个生命气息的起伏,乃至空气中裹挟的痛苦、愤怒与绝望,都清晰地映入他的心湖。他没有加入任何一方的混战,也没有伸出抢夺的手。他像一个在死亡迷宫中小心翼翼穿梭的幽影,唯有那股寻找夜魇古族核心秘密、以及毒素线索的执念,支撑着他每一步。
穿过一处被洗劫殆尽的居民区废墟时,几声微弱的哭泣与求救,刺破了混乱的喧嚣,钻进他的感知。林宏的步子滞了一下。
废墟角落里,几个凡俗平民,衣衫褴褛,面色菜黄,正被一群手持刀棍的强盗围困。强盗们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逼迫他们交出仅存的食物与财物。
林宏的心脏猛地一缩。那些在贫民窟与石猛挣扎求生的日子,他饥肠辘辘地从垃圾堆里扒拉食物的场景,骤然闪过脑海。林清瑶死前那无辜的眼神,那份利用无辜生命的锥心愧疚,至今仍像一块烙铁,深深压在他的胸口。他无法再移开视线。
他没有首接现身。疾影步如鬼魅般掠过强盗身后,锐金诀凝聚的纤细金芒,无声地割断了几名强盗的衣角和垂下的发丝。紧接着,弱水诀凝成的薄薄水雾,笼罩住那几人,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与感知。
强盗们忽觉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窜起,衣服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周围又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湿冷。他们以为撞上了厉鬼,或是什么高阶修士,当即胆寒,惨叫一声,丢下手中的刀棍,狼狈地西散奔逃。
强盗散尽,林宏仍未现身。他以意念引动平民,指引他们沿着一条相对隐蔽的路径,悄无声息地离开居民区。一路将他们带至黑石山脉边缘,靠近他废弃洞穴的一处山坳。此处远离黑石城,人迹罕至。他在山坳口布下了一道简易的迷踪阵,又留下一些用低阶灵草催生的野果。他未与这些凡人有任何接触,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他只是离开,让那份仅存的善意,在黑暗中悄然落下。
在城中游走之时,林宏也趁机收割着散落的“战利品”。大量修士尸体横陈,那些被遗落的储物袋和法器,无声地诱惑着他。灵犀诀与敛息术是他最好的掩护,他在废墟中穿梭,如同一个冷酷的收割者,精准地搜寻着一切有价值的遗物。
他从夜魇古族成员的储物袋中,翻出诡异的法器和一小堆灵石。更令他留意的,是那些材质独特的玉简和兽皮卷轴。他小心地收拢,待回洞穴后细细琢磨。甚至,他从一具死去的夜魇古族炼药师躯体旁,寻到了一份残缺的《无根之毒手札》。虽然不完整,但手札中勾勒的毒素成分、所需材料,以及其对灵根和神魂那侵蚀入骨的方式,清晰可见,令他呼吸一滞。
而所有遗物中,最令他心头一跳的,是一枚刻着独特符文的黑色令牌。令牌触手生寒,灵犀诀探入其中,一丝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魂力波动,与他曾感知到的“夜使”气息隐约呼应,却又更显古老。这绝非寻常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