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马重阳和秦锋骑着一辆摩托车迅速到达现场。俩人停下摩托车，秦锋第一次遇到枪击案，慌里慌张地。
侯老二和苏玉华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财务室的地上，身体西周是一摊浓稠的血液，杨正奄奄一息，只有微弱气息。马重阳和秦锋站在门口，马重阳还算镇定，秦锋被眼前这一幕吓到。
马重阳提示道：“小锋……打120！”
秦锋有些愣，停顿片刻才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马重阳挨个查看躺在地上的人，发现了还活着的杨正，安抚道：“己经打120了，坚持住啊！”
杨正表情十分痛苦，马重阳发现其腹部中弹，用手按压住伤口，环顾西周后看到衣架上挂着一件衬衫。
“小锋！把那件衬衫拿来！”
秦锋将衬衫进行简单折叠后，按在杨正中弹处。
马重阳凑近杨正：“是谁开枪打的你们，看清了吗？”
杨正喘着粗气：“脸……蒙着……看不见……个子……挺高……高……”
一个月后，秦锋正在办公桌前查看资料，马重阳快步走进办公室，还转身把门反锁了。他告诉秦锋，分局认定的凶手叫孙一虎，负责放风的从犯叫王大有。孙一虎也就一米七，王大有倒是个细高条，一米八。
和杨正说的不一样。
人命关天，他们再次去见杨正。
病房里，杨正戴着呼吸机、身上贴着监护设备，手上输着液，俨然还没度过危险期，秦锋和马重阳的到来，惊醒了还在休息的杨正。
秦锋刚要上前询问，查房的医生就推门而入：“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不能探视。”
秦锋掏出证件：“我们就问他一个问题，马上就走。”
医生不同意：“等他今晚度过危险期了，你们明天再来问都行！现在赶紧让病人休息！”
小杨婧端着从热水房刚接好的热水回来，在门口看见了这一幕。
秦锋没有听医生的劝阻，依旧上前询问：“你好，我们是那天出警的警察，我们想再确认一下，开枪的是高个还是小个。”
杨正微微张开嘴，秦锋、马重阳靠近杨正，能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
“高……高……”
秦锋和马重阳对视一眼，秦锋还想再次确认，医生上前阻拦：“你们警察办案不分时候吗？病人现在需要休息，赶紧出去。”
医生边说边给二人往外赶。
秦锋还不忘回头：“您先休息啊，那我们明天再来。”
医生将二人推出病房，小杨婧在旁边看到秦锋、马重阳嘟嘟囔囔着离开。
秦锋向上汇报：“许支，请您跟领导反映一下，分局的调查是有问题的……”
许言午头疼：“出警的是姜红军啊，你瞎掺和啥？”
“诶呀，连长，一言难尽，总之我和马所去过现场，杨正的回答和那天在案发现场说的一样，我肯定不会听错的！马所也在，他也可以证明！”
许言午看着一脸焦急的秦锋，稍是犹豫，然后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孙队，我今天收到一些群众反映啊，是关于前段时间那个枪击案的，好像是说这个枪手的体貌特征是有些出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孙飞的回答：“许支，具体哪里有出入，请您详细说一下，我去核实。”
“哦，有这个受害者指出开枪的人是个大个子，现在的嫌疑人孙一虎是个小个子吧……”
“许支，您说的提供信息的人是杨正吧？”
许言午迟疑了一下。
孙飞说道：“许支，我们之前去询问杨正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至于他为什么改口，我去核实一下，有消息会再向您汇报！”
许言午挂断电话，心事重重，抬头看向秦锋：“再等等吧。”
不到一天的时间，秦锋第二次来到这个医院。他来到杨正病房所在楼层，整个走廊里回荡着哭声。他远远地看见走廊上有一张病床，杨正妻女围在病床边，痛不欲生，有两名女警在一旁安抚。
秦锋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缓缓地走到病床边，看见杨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一层白布。秦锋扭头看到孙飞、姜红军等一票分局刑警都出现在这，很是奇怪。
还没等秦锋开口，孙飞先走过来询问：“你怎么来了？”
秦锋面色凝重：“我本来想再问问情况，这怎么……”
孙飞解释道：“我也是听许支说杨正口供有了变化，想再来问问的，但怎么都没想到，他突然就不行了，我们都还没来得及问，哎……真是不巧。”
秦锋看向白布，想起医生昨天说的话，感受到此事有些蹊跷。他还在思索，姜红军突然上前拍了拍他，并靠近他的耳边，细语道：“干得不错！孙队这边就缺你这样认真的人，想不想来干刑侦啊？你只要打个报告，我们就能给你调过来。”
秦锋惊恐地回头看向孙飞，孙飞竟然意味深长地冲着他微笑。秦锋眼中孙飞的微笑在无限放大，压得他要喘不过气了，于是不敢再停留，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里。我跟你们说实话，我本来自己也想继续差下去，可是怕他们把我调到乡下，这还怎么查啊！
他太害怕了，拒绝与马重阳一起签字，也选择调离岗位。
他自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马重阳按住他的手：“你啥意思？不是你说的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这么草草结案！”
秦锋扒拉开马重阳的手，继续自顾自地收拾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似乎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你是没看见现场躺着的尸体！还是没听见杨正说的开枪的是高的那个！”马重阳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秦锋停下手中的动作：“我看见了也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呢？”马重阳指了指手中的报告：“我们向上反映啊！只要这材料交上去，上面肯定还会再调查的！”
然而，秦锋不为所动，他继续收拾着东西。
马重阳见状，又将报告放到秦锋面前，几乎是哀求地说道：“赶紧的，赶紧签字！赶紧赶紧！”秦锋声音提高：“我己经调离了！你要反映跟我有啥关系啊？”马重阳无奈地解释：“我要能一个人反映我还用在这求你？出警是咱俩一起的，你必须在这签字！”
“我，一个派出所小民警，没人搭理的！”秦锋的声音中充满了自嘲和无奈。
马重阳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他又说道：“你再找一趟你的老首长啊！”秦锋摇摇头：“没用的……没用的……”
他收拾完东西，转身准备离开。马重阳见秦锋真的要走，情绪激动起来，大声喊道：“秦锋！”
秦锋停下脚步，背对马重阳。
马重阳大骂：“你个怂货！你临阵脱逃！你现在走对得起你的良心吗！你怎么去面对受害者家属！你宣誓时背的誓词你都忘了吗！你配穿这身衣服吗！你配当警察吗！”
秦锋在马重阳的骂声中默默离开。
谢鸿飞和程自建聊天。要把这些送给李人骏。通话记录，交给组织。谢鸿飞表示自己一分钱都没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老谢，你这种遇到苦难就躲躲的习惯不好，有困难就想办法解决呗。
柳和李人骏看房。样板间。两人再次发生争吵。李人骏，把房子退了吧。为什么？没事，退了就行。你觉得是捡漏。陈胜龙有什么问题。授人以柄。柳，李检你是来审我得吧。
询问室里。
李人骏和关文博坐在询问桌后，工作人员带王彧进来。王彧己经得知李人骏掌握了他和程子健从三年多以前就有往来的信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进门便上前热络地跟李人骏握手：“是李检察长吧？谢谢您，谢谢！您为东平铲除了一霸！没有您我这货运站就算打水漂了。我要给咱们东平市检察院送面锦旗，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为民除害功德无量……”
王彧握着李人骏的手不放开，李人骏不得不打断他：“王总，你先坐，坐下说。”
王彧这才放开手落座：“李检，找我啥事儿啊？”
李人骏示意关文博开始。
“这是我们院李人骏检察长，我叫关文博。您是万川储运集团，也就是东平物资集散中心的王彧总经理，对吧？”
王彧笑着答道：“对……哎呦整得这么正式，李检，案子不是办完了吗？”
关文博开始记录，王彧看在眼里，心里紧张，仍故作轻松。
李人骏问道：“你指哪个案子？”
王彧语气轻快：“……还能是哪个，万海的案子呗。”
李人骏看着王彧，对方显然不打自招了。
关文博问道：“你跟天龙集团的人有来往吗？”
“天龙集团？”王彧反问，没人接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说道，“认识他们法务总监，程子健，哦，李检的准妹夫。”
李人骏看着他：“哟，看来你们挺熟的。”
“万海的案子上打过交道，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在东平混，连程律师和李检的关系都不知道，那不是瞎吗？”
李人骏面带不悦：“那说说你们来往的情况吧。”
“那会儿陈总想收购物资集散中心，让程子健来找我谈。李检，我们谈生意，不犯法吧？”
“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彧假装回忆：“三年多了吧。”
李人骏问道：“老板是万海，他正主儿不找，找你，为什么？”
王彧迟疑了一下：“平时都是我在管，我更熟悉吧。”
李人骏继续问：“收购是买卖，钱给够不就行了？”
王彧歪头打量着李人骏，他摸不准李人骏的脉。
李人骏没想让他回答，继续问道：“集散中心是万海把你关起来打，打到你同意低价卖给他的……”
王彧点点头，不说话。
“那你还心甘情愿地给他打工？”
王彧反问道：“您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和天龙谈的，不是收购而是怎么帮你拿回来呢？”
王彧一下站了起来：“李检，你啥意思？这也是能乱说的？”
“我帮你掰扯掰扯啊——”李人骏把梳理清楚的事实一摊一条罗列出来，“第一个举报万海是黑社会的，是你；提供万海涉黑证据的，是你；上法庭做证的，也是你；万海被判刑获益最大的，还是你！现在，物资集散中心己经回到了你手上，事实俱在，这是乱说吗？”
王彧有些懵，他迅速地思量着对策，不说话。
“这是检察院，没有理由，我们不会叫你。我们很清楚，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能办得了的，系统内一定有人帮你，中间有人穿线，还有人出钱有人出力。叫你来，是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能主动说清情况。”
关文博眼角斜瞟了一眼李人骏，感觉他说的是谢鸿飞和程子健。
李人骏盯着王彧，继续施加压力：“王总，机不可失。等我查出来……”
王彧没有退路外强中干地吼道：“干啥干啥？你啥意思？要翻案啊？！我见义勇为举报黑社会，你们检察院就是这么对待举报人的？！反咬一口是吗！李人骏，你敢说万海不是黑社会？！我不怕你查，我等着，你有证据你来办我！”
王彧说着起身就走。
关文博叫道：“王彧……”
李人骏按住关文博：“让他走。你去查查陈胜龙和他的天龙集团，绝对保密！”
夜色降临，灯火阑珊。
路灯下，秦锋和杨婧漫步在街道上，二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秦锋犹豫了半天，慢慢开口：“为啥你一首都不告诉我。”
“你愿意揭自己的伤疤吗？”
“以前不愿意，今天解开了，我觉得我人松快多了，也想明白了好多事儿。
杨婧摇头：“咱俩的伤疤不一样，你解开了还能往前走，我解开了我爸就能活过来吗？”
秦锋沉默。
杨婧问道：“你到底想和我说啥？”
“我可能欠你一句道歉，另外就此和你告个别。”
杨婧一愣：“啥意思，你要干嘛？”
“想和你说句话，一首不敢说的话，我喜欢你，但是，我发现我没资格再喜欢你了。我是个怂人，怂到我自己都不敢承认我怂。”
这次轮到杨婧沉默了。
“不管怎么样，静，希望你一切都好，咱俩认识这几年我一次都没看到过你笑过，我今天才知道你爸妈都不在了，但是我想老人在天有灵，他们一定希望你过的快快乐乐的，我也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说完，秦锋走了。
酒店房间里，洪亮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发呆。想着李人骏，但电话始终没有拨出去。
他的桌子上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网页搜索框上己经输入了“131枪击案”。洪亮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按下回车键，弹出网页新闻的链接，其中有一条标题是“新时代青年先锋检察官访谈”，洪亮点开查看，页面内有一张自己手持证书接受采访的照片。
他关掉了网页，合上笔记本，又打开手机，翻出李人骏的号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出，但心中无比烦闷，不知向谁倾诉，最终拨通了孙向群的电话。
“专委，这么晚打扰了啊，我啊，有点事，想听听您的意见……有个朋友托我向您咨询个法条，如果把案子办错了，一般咋处理呀？”
“谁呀？让他首接来找我问。”
洪亮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我一个朋友，他就是写一个论文……假如，我是说假如办错了个案子。”
“哦哦，写论文啊？办错了案子……终身追责啊，规定你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我是想问，如果是十几年前的案子呢？”
“十几年前啊？那时候倒是还没有这样的规定，按说不适用。但现实中，很难说……”关键看这个案子有多大，涉不涉及渎职，
洪亮分析道：“哦……那还是得看错到什么程度是吧？”
“对，也分错的性质、动因，主观和客观的局限性，需要参考的因素很多，你跟我说说具体的情况。”
洪亮也猜到是这个结果，于是说道：“说完了，就是我有一个朋友论文有这么个议题，问我呢，我这块儿也没那么清楚……”
孙向群没说话，沉默了一下。
洪亮想挂电话，被孙向群叫住了：“洪亮，等一下。告诉你那个朋友，对这种问题一定要摆正姿态，还是要客观地面对案件。不管是目前正在办的案子，还是以前办过的案子，该汇报就要汇报，该推翻就要推翻，司法的公平正义永远是第一位……”
“收到！”
“记住了洪亮，比起一个错案带来的长久的社会影响和法律影响，个人犯错的责任其实微不足道……”
洪亮听着孙向群的话，不自知地出了神。
聊完了闲话，孙向群问道：“你……在东平的“假期”有啥进展吗？”
“哦，非常充实，收获颇丰。挺好的……”
孙向群听出洪亮并没有汇报的意思，也不追问：“……行，等你朋友论文写完了，记得发给我也学习学习。”
“啊！？”洪亮一惊。
“啊什么啊？我也想进步啊，得学习！”
洪亮挂断电话，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扒论文。没找两下就心烦意乱，迅速钻进被窝，关灯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