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外那堵高耸的灰墙下,早己是人山人海,沸反盈天。
寒门士子、富家子弟、各色随从、看热闹的百姓挤作一团。
林闲被林安和陈实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后面还杵着壮实的铁柱。
林安的脸绷得像块石头,比林闲本人还紧张。
陈实也好不到哪去,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背经义还是在祈祷。
铁柱则不停地踮脚张望,嘴里嘟囔着:“咋还不贴?急死个人了!”
林闲倒是平静,心里想的却是:
这场面,比当年查高考分刺激多了。
至少高考分是发短信,不用在这儿人挤人闻汗臭。
“咣——!”
一声震耳欲聋的铜锣炸响!
人群瞬间像被投入巨石的沸水,轰然炸开!
“开了!开了!”
“快看!贴榜了!”
几个面无表情、身穿皂吏号服的差役捧着巨大的、糊满红纸的板子鱼贯而出。
人群疯了似的往前涌,林闲几人身不由己地往前挪,几乎脚不沾地。
“肃静!肃静!挤什么挤!”
差役厉声呵斥,勉强维持着秩序。
红榜终于被高高挂起。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红纸之上,搜寻着自己的名字,紧张至极。
林闲没急着往前挤。他个子高,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向最顶端——
乡试第一名:青州府柳文轩!
意料之中。
柳家的名头,柳文轩的文名,这魁首之位,稳如泰山。
林闲的目光平静下移,在紧随魁首之后的位置,稳稳停住。
乡试第二名:临山县林逍!
“啊——!!!”
一声尖叫在林闲耳边炸开!
是林安!
他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他死死抱住林闲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二哥!中了!第二!第二啊!亚元!你是亚元!!!”
那声音瞬间吸引了周围一片目光,周围尽是艳羡和浅浅的妒忌。
陈实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中间靠后的位置,虽然远不如林闲耀眼,但也足以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林闲,眼睛亮得吓人,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激动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最后只是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中了!林兄!我们中了!你是亚元!亚元啊!”
陈实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狂喜。
“逍哥儿!逍哥儿高中啦!亚元!我的老天爷!”
铁柱的嗓门最大,他巨大的手掌拍得林闲后背咚咚作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逍哥儿是文曲星下凡!临山出龙了!出真龙了!”
周围的寒门士子听到“临山”、“林逍”、“亚元”这几个词,瞬间炸了锅!
“是林逍!那个‘九字策论’的林逍!”
“亚元!他真中了亚元!”
“林兄!林兄!请受我等一拜!”
呼啦啦,一群激动得面色潮红的士子竟朝着林闲的方向躬身行礼,眼中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林逍,这个浪子回头、屡遭打压的名字,此刻在他们眼中,就是黑暗中刺破苍穹的一道亮光!
是他们这些泥腿子也能登堂入室的希望!
而柳文轩,这位新科解元,正被一群柳家子弟和趋炎附势的士子簇拥着,接受着潮水般的恭贺。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微微颔首。
但他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第二?亚元?这个林逍……竟然真的爬到了这个位置?而且势头如此之猛!
他原本以为林逍最多中个举人,名次靠后,不足为虑。
可这紧随其后的亚元……这位置太敏感了!这己经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了!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看来,殿试之前,自己片刻都不能松懈了。
柳文轩眼底的温润迅速被锐利取代,他收回目光,心底的紧迫感己然如山压顶。
林闲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成了。
亚元。
经魁。
这个名次,刚刚好。
足够耀眼,证明了他的价值;又不会过于扎眼,成为众矢之的。
这顶功名帽子戴在头上,除了京城大官,无人敢动他。
至于魁首?万众瞩目,暂时还是让柳文轩去顶着吧。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张榜单上的名次。
临山县衙,后堂。
“好!好!好哇!”
县令吴庸捏着刚刚收到的捷报文书,激动得在堂内来回踱步,连说了三个“好”字。
“亚元!林逍中了亚元!哈哈哈哈!天助我也!不,是我吴庸慧眼识珠!”
他猛地停住脚步,看向一旁同样满脸喜色的孙师爷:
“师爷!快!立刻把这捷报抄送全城!敲锣打鼓地报喜!让临山的老少爷们儿都知道,咱们临山,出了个经魁老爷!”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办!”
孙师爷乐得见牙不见眼,转身就要跑。
“等等!”
吴庸又叫住他,脸上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还有件大喜事!上面刚来的调令,本官治理临山有功,擢升青州府同知!不日就要赴任!”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孙师爷连忙躬身道贺,心里乐开了花,县令升官,他一个师爷自然是鸡犬升天!
吴庸捋着短须,志得意满:
“这临山,算是本官的一块福地啊!走之前,得给林逍,给临山留点念想。”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
“师爷,你去告诉临山的乡绅耆老,就说本官提议,也请他们务必促成——在县学门口,给林逍立一块‘文魁碑’!碑文就写‘临山文光,泽被桑梓’!让后世子孙都记住,没有林逍,就没有临山今日文风鼎盛、欣欣向荣的局面!没有林逍,就没有本官……咳咳,就没有临山今日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