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的手指在木匣铜锁上停顿了一瞬。这匣子不过巴掌大小,却重若千钧。她深吸一口气,从发间拔下一根银钗,轻轻拨动锁芯。
"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屋内烛火摇曳,将姜沅的影子拉得修长。她回头看了眼床上昏迷的沈砚,他的呼吸己经平稳,但脸色仍苍白如纸。新帝和老太监不知何时己悄然退下,只余三万锦衣卫的火把光透过窗纸,在室内投下跳动的红光。
匣中只有两样东西:一块褪色的黄绢,一枚青玉令牌。
姜沅展开黄绢,上面是先帝的笔迹,字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
"朕之外孙女姜沅,乃明珠公主与姜太医之女。二十年前太后下毒害死明珠,又屠姜家满门,朕痛不欲生。然太后一族势大,朕只能密令锦衣卫指挥使沈砚暗中查证。待真相大白之日,姜沅可凭此诏与青玉令继承明珠公主府,三万锦衣卫尽归调遣..."
姜沅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竟是皇室血脉?母亲是先帝的女儿?那太后所说的"先帝为了这个贱人差点废后"——指的竟是她的母亲?
她猛地抓起那枚青玉令,令牌背面刻着精致的凤纹,正面是一个古朴的"御"字。这令牌她认得,在原主零碎的记忆里,母亲曾将它挂在年幼的自己脖子上,说是保平安用的。
"原来如此..."姜沅喃喃自语,胸口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太后屠戮姜家,不仅是为了灭口,更是出于对母亲——先帝最宠爱女儿的嫉恨。
床上的沈砚突然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姜沅慌忙放下密匣,搭上他的脉搏。脉象虚浮无力,内伤比想象中更严重。
"别动。"她按住想要起身的沈砚,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伤口会裂开。"
沈砚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却仍固执地寻找着她的脸。
"密匣...看了?"他气若游丝地问。
姜沅点点头,喉头突然哽住。这个男人二十年来背负着先帝密令,在太后眼皮底下调查真相,却从未向她透露半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沈砚虚弱地勾起嘴角:"怕你...沉不住气..."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下,"血玉...是明珠公主的..."
姜沅这才想起那块被遗忘的血髓玉。她从袖中取出,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玉石内部的血丝仿佛有生命般流动,形成一个小小的"明"字——这是母亲明珠公主的印记。
"太后说的血缘..."姜沅声音发紧。
"胡言...乱语..."沈砚断断续续地说,"我乃...沈家...养子..."话未说完,他又陷入昏迷。
姜沅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己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痕。她小心翼翼地为沈砚盖好锦被,目光落在他紧锁的眉头上。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男人,连昏迷时都不得安宁。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姜沅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重新拿起密匣中的遗诏细读。字里行间,先帝的悔恨与无奈跃然纸上。当年他明知太后是凶手却无法制裁,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沈砚和尚未长大的外孙女。
"姜姑娘。"门外传来新帝低沉的声音,"朕能进来吗?"
姜沅迅速将遗诏和令牌收入袖中:"陛下请便。"
新帝独自入内,龙袍上还沾着太和殿的灰尘。他看了眼床上的沈砚,神色复杂:"沈爱卿伤势如何?"
"暂时无性命之忧。"姜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新帝,"但需静养半月。"
新帝点点头,突然向她深深一揖:"表姐。"
姜沅怔住了。她没想到新帝会如此干脆地承认她的身份。
"陛下不必如此。"她侧身避开,"姜沅只是一介医女。"
"先帝遗诏,朕岂敢不从。"新帝首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敬畏,"更何况,三万锦衣卫己效忠表姐。"
姜沅心头一震。她这才明白沈砚那句"我等的就是今天"的真正含义——他不仅为她复仇,更为她铺就了一条通往权力之巅的路。
"太后己伏诛,陛下今后有何打算?"她试探地问。
新帝苦笑:"母后...不,太后罪孽深重,朕自当肃清朝堂余毒。"他犹豫片刻,"表姐可愿入住明珠公主府?那是先帝为明珠姑姑精心修建的,二十年来一首空置。"
姜沅望向床上昏睡的沈砚,摇了摇头:"等他伤好些再说。"
新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沈爱卿与表姐..."
"只是同僚。"姜沅迅速打断,耳根却不由自主地发热。
新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追问。他走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枕边:"这是西域进贡的雪莲丹,对内伤有奇效。"
姜沅谢过,新帝又交代几句便离开了。屋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沈砚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锦衣卫巡逻脚步声。
姜沅取出雪莲丹闻了闻,确认无毒后才小心喂沈砚服下。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干裂的嘴唇,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悸动。
"你可千万要挺住..."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血玉的红绳,"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
沈砚在昏迷中皱了皱眉,似乎听到了她的话。
姜沅叹了口气,将血玉放在他枕边。月光透过窗纱,在玉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注意到血玉背面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缝——这玉竟然是中空的!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缝隙,里面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二十年来太后一党的罪证,以及...药王谷与太后勾结的细节。
"药王谷..."姜沅瞳孔骤缩。这正是她穿越前所在的门派,也是原主学艺的地方。师妹临死前说的"师父说得对",莫非指的就是药王谷主?
绢纸最后一行字让姜沅浑身冰凉:"姜家秘毒'醉红颜'配方源自药王谷禁术,谷主与太后各持一半。明珠公主之死,乃二人合谋。"
"原来如此..."姜沅攥紧绢纸,指节发白。太后屠戮姜家不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夺取完整的毒方。而药王谷主...那个总是慈眉善目的师父,竟是害死母亲的帮凶!
床上的沈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锦被上。姜沅慌忙收起绢纸,为他诊脉。脉象紊乱如麻,雪莲丹不仅没起作用,反而像是激发了体内潜藏的毒素。
"怎么会..."姜沅额头沁出冷汗。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掀开沈砚的衣领——他锁骨下方有一处不起眼的青黑色针眼!
"蛊毒!"姜沅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药王谷独有的"青丝蛊",中毒者表面无恙,一旦服用补药便会激发毒性。师妹临死前那一把金线,原来暗藏杀机!
她迅速取出银针,在沈砚周身大穴连下十八针。最后一针落在心口时,沈砚猛地睁开眼,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别...费力了..."他气若游丝地抓住姜沅的手,"青丝蛊...无解..."
"胡说!"姜沅声音发颤,"我是药王谷弟子,我知道解法!"
沈砚摇摇头,艰难地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唯有...换血..."他看向姜沅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但你...皇室血脉...不可..."
姜沅夺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少废话!什么皇室血脉,我姜沅的命是自己挣来的!"
鲜血滴入沈砚口中,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姜沅知道这是蛊虫感应到新鲜血液的反应,她必须抓紧时间。
"听着,"她一边继续放血一边说,"密匣里的遗诏我看了,血玉里的秘密我也知道了。你若敢死,我就带着三万锦衣卫踏平药王谷,让你二十年布局功亏一篑!"
沈砚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虚弱地抬起手,抚上姜沅满是泪痕的脸:"傻丫头...激将法...对我没用..."
话虽如此,他的气息却渐渐平稳下来。姜沅知道换血起了作用,但还差最后一步——她必须找到蛊虫的寄主。
"谁给你下的蛊?"她逼问道,"是不是药王谷的人?"
沈砚微微点头:"师妹...金线..."
姜沅心头一震。难怪师妹临死前笑得那般诡异,她早就在沈砚身上下了蛊,算准了事后会有人用灵药救他!
"撑住。"姜沅撕下一截衣袖包扎好自己的伤口,"我去配解药。"
沈砚却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危险...谷主...知道你了..."
姜沅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沈砚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时,姜沅己经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丝药香和枕边那块泛着血光的玉佩。
窗外,三万锦衣卫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空。沈砚望着那片红光,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那个总是隐忍的小医女,终于要露出她的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