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瑶跌坐在血泊中,怀中紧抱着那件给师兄绣了一半的剑穗。
青丝散乱,杏眸圆睁。
她眼睁睁看着那道幽蓝光柱冲天而起,师尊死死抱着师兄的腰,两人身影在空间乱流中逐渐扭曲、模糊。
“师…兄?”
喉咙里挤出的声音细如蚊呐。指尖深深抠进泥土,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不……不会的……师兄…师兄!”
她踉跄着要冲过去,却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后背重重撞在断壁上,一根尖锐的木刺贯穿右肩,剧痛却比不上胸腔里撕心裂肺的空洞。
“云师妹!”
夏凝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位平日高傲的剑修此刻肮脏不堪,浑身是血。
“站起来!”夏凝烟用右手拽她,眼神焦急,“东侧阵眼要塌了!”
云清瑶恍惚间听见师姐的呼喊声,那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迷雾传来。
她缓缓抬起头,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如同干涸的深潭,空洞得映不出半点光亮。
“清瑶你可无碍......?”
夏凝雪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看见师妹苍白的唇瓣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一滴泪无声地划过沾血的脸颊。
她心头猛地一颤。师妹那双眼里盛着的……是连泪水都干涸后的绝望。
主峰方向,柳青玄宗主正与厉天行战至癫狂。剑气与血煞之气对撞的余波,将方圆十里的云层撕得粉碎。
可云清瑶的目光只死死盯在那道渐渐消散的蓝光上。
夏凝雪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到完全消散的两人。
她此刻突然明白了什么。
半晌,云清瑶才微微阖动干裂的嘴。
“师姐……师兄他……”
“他没死!”
夏凝烟突然暴喝,染血的指尖捏起一道追魂符,“同心铃未碎,师尊就还活着!那孽障……那孽障肯定……”
声音戛然而止。
云清瑶看见师姐的手在抖。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夏凝烟死死咬着下唇,首到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才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
“他肯定又在耍什么花招。”
剑穗从她袖口滑落,顾长歌去年送的生辰礼,此刻却沾满血污。
“桀桀桀!没想到这里还有两个青尘宗的美人!兄弟们,给我拿下她们!”远处几个金丹初期的魔修目露邪光,贪婪地盯着两女。
夏凝烟木然地挥动长剑,剑锋划出冰冷的弧光。
青霄剑法第七式“断江”,本该行云流水的动作,此刻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噗!”
一名魔修被她拦腰斩断。热血溅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神识海中反复闪回最后那个画面——
顾长歌后背被血煞掌印轰得血肉模糊,却还笑着对她说:“师姐没事就好,咳咳……我不要紧,师姐速速去帮助其他同门……师弟我能应付。”
就像三年前在秘境里,他浑身插满毒箭,却把最后一颗解毒丹塞进她手里时一样。
“骗子……骗子!”
剑锋劈开第三具尸体时,她终于崩溃了。
青霄剑“当啷”坠地。这位青尘宗大师姐跪在尸堆里,突然发疯似的扯下腰间剑穗。冰蚕丝编织的流苏早己被血浸透,可内侧绣着的“平安”二字依然清晰可见。
这处是顾长歌偷偷绣的。
他的小心思,她一首知道。
“夏师姐!”云清瑶带着哭腔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璇玑峰主说……说空间乱流可能通往幽冥渊……”
夏凝烟猛地抬头。
幽冥渊,青尘宗禁地中的禁地,传说合体期修士踏入都可能有去无回!
“找……就是把九幽黄泉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
.....
空间乱流撕扯全身的刹那,顾长歌本能地抱紧了怀中人。
陆汐颜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冰凉如雪。她化神期的灵力在空间风暴中脆弱得像层薄纱,却仍固执地缠在他腰间。
“师尊……”他在风暴中艰难开口,声音被乱流撕碎,“快松手……你我二人之间,只需要一人死去足矣。你又何必冒险来救我……”
陆汐颜的回答是更用力的禁锢。她染血的唇几乎贴着他耳垂,带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执念:“呵,你、休、想。”
“嘶!”
剧痛袭来。
顾长歌感觉自己的皮肤正在剥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欺天诀》刚突破的第六重“化虚”境在空间乱流中疯狂运转,却也只能勉强护住心脉。
恍惚间,他听见陆汐颜在说话。
不是对他。
“……阿辰……这次姐姐……不会再让你……”
断断续续的呓语被风暴吞噬。顾长歌心头一震。
阿辰?这是师尊曾经提过的那个“早夭的弟弟”?
还没等他细想,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云清瑶跪在废墟里,肩头插着木刺,正徒手扒开碎石。血和泪混在一起,在她小巧的下巴汇成溪流。
“师兄——!”
少女撕心裂肺的喊声穿透空间壁垒,震得他神识剧颤。
更远处,夏凝烟正死死攥着染血的剑穗,一遍遍掐着追魂诀,指甲翻卷都浑然不觉。
“顾长歌……师尊……”
最后的意识里,顾长歌看见一道刺目白光——
“嘭!”
两人重重砸进一片稻田。
“咳……”
顾长歌艰难撑开眼皮,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清晰。烈日刺得他眼眶发酸,稻穗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涌入鼻腔。
他下意识想运转《欺天诀》探查伤势,丹田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道纹黯淡无光,就连最基本的“隐息”都维持不住。
这不可能.....他周身竟无半点灵力波动?!怎么会……
十年来,这是顾临安第一次真正感到脆弱,就像被拔去爪牙的狼,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身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长歌……”
陆汐颜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
顾长歌浑身一僵,低头看向怀中的师尊。她素来清冷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眉心那枚象征化神期的纹路黯淡无光,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襟,力道大得惊人,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师尊?”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陆汐颜没有回应,只是眉头微微蹙起,唇瓣轻颤,又呢喃了一遍:“长歌……”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执拗的意味,像是确认,又像是某种病态的占有。
顾长歌心头微跳。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汐颜,脆弱、依赖,甚至带着几分偏执的意味。她平日里高高在上,冷若冰霜,此刻却像是剥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最本能的执念。
她在害怕他离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顾长歌自己都觉得荒谬。
可下一秒,陆汐颜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唇齿间溢出断断续续的低语:
“孽徒……你……你不准……走……”
“你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顾长歌瞳孔微缩,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被他视为师尊的女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某种咒语,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当年的师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而审视。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说的。
“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
而现在,她似乎依旧固执地认为,他的一切都属于她。
顾长歌眸色微暗,指尖无意识地着太乙银针的针尾。
看来师尊真是……病得不轻。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嘲意。大仇未报,他又何必在意这些儿女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