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不打算说教，说教就跟往伤口上撒盐一样，除了惹人厌，屁用没有。
作为自杀上岸的人，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什么。
陆明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衣服成这样了，你和流浪狗抢地盘了？”
女孩先是一愣，随后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古怪，像是联想到了什么。
她努力憋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肩膀一抖一抖的。
“哈哈哈，对啊，就是和流浪狗打架了。它们可凶了，把我裙子都咬坏了。”
陆明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意，心里松了口气。
“所以你在这里，是因为被那些野狗欺负了？”
“一部分原因吧，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她躺在地上喃喃自语，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陆明点了点头，慢慢开口说道：“我不清楚你遭受了什么，让你这么疲惫。
但是，我也有过这种感觉......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
前途一片黑暗看不见希望，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我也曾像你一样站在这里，想要一跃而下，把一切的烦恼、忧愁都抛之脑后。”
死水一般寂静的眼眸中，终于泛起波澜。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陆明，轻声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
“勇气，我总是欠缺勇气，我试图自杀过很多次，但每到最后关头总会为自己开脱。找一个可笑的理由延长自己的死期。
比如，我追的动漫还没更新完，死了不就看不到结局了吗？今天是疯狂星期西，死了岂不可惜？诸如此类。”
女孩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恰恰相反，你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人。换做是我，才不会拼命去救一个陌生人呢，更何况这人还是自杀。”
“是在夸我吗，怎么听起来感觉像是有人在抱怨我多管闲事呢？
“自信点，相信你的感觉。”
陆明沉默片刻，随后苦笑道：“其实......我觉得我至今为止的每一次自杀，之所以失败。
是因为我无法接受自己这碌碌无为的一生，所以我才会义无反顾地去拯救你。
我一首渴望以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谢幕。
最好是像电影情节那样——在车祸现场，我看到有人被困在燃烧的车辆中，我冒险前去营救，成功救出别人，自己却不幸身亡；
又或者在遭遇火灾时，我将唯一的逃生通道或工具让给孩子们，自己却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为了拯救弱小而壮烈牺牲，我曾无数次憧憬过这样的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宿命般的浪漫。
人们会称赞我是无私的自我牺牲，但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我不是为了别人而献身，我只是想通过这种卑劣的方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自己赋予某种虚妄的价值。
这段时间以来，我都在逃避现实，拒绝成长，而牺牲成了我能够轻易获得价值感的唯一途径。
所以，我救你的行为并非勇敢，而是为了给我平庸的人生镀上一层金色外衣，好让我能够带着一些光环走向终点。”
“原来...是这样吗？”
陆明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
他己经做好了被嘲笑、鄙夷的准备，毕竟他的动机并不光彩。
然而，女孩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画面。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然轻柔：“你很奇怪。”
陆明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一首都是个奇怪的人。”
女孩摇摇头说道：“是......坦诚的让人觉得奇怪。”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向陆明：“那你现在呢？救了我之后，有让你觉得自己不那么平庸了吗？”
陆明愣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依然有些颤抖的双手，手掌还残留着未褪去的红印。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累。身体很累，心里也......”
女孩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也许…你救我的那一刻，就己经不是为了什么轰轰烈烈的谢幕了。”
陆明疑惑地看向她。
“你抓住我手的时候，那么拼命，那么执着。
也许你最初的想法是那样的，但当有人真正要死在你眼前时，你什么都顾不上了，对吗？”
“也许吧…...”
女孩的嘴角向上扬起，如同雨后初晴的阳光，驱散了她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郁。
“你敢于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很多人包括我，都习惯于用各种理由来粉饰自己，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更高尚一些。
所以你看，你也不是那么奇怪，至少...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好。”
陆明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温暖而柔软，仿佛一缕阳光照进了他阴暗的内心。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也许再找一个更高的地方？”
“别！别再想这些了！至少现在不要想。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他有些慌乱，让一个刚刚还想自杀的人去劝另一个人不要自杀，没有比这再扯淡的事了。
“希望......你找到了吗？”
“嗯...我听过这样一个说法，每个人在投胎前都是看过自己人生剧本的。
只是出生那一刻起会全部忘记。或许你现在生活的不如意，但是你要相信。
你之所以选择这个剧本，一定是因为这个剧本中有你认为值得的地方。
所以目前糟糕也好，失败也罢，肯定都是暂时的。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试着找找看，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值得我们留恋的东西。”
女孩没有说话，而是侧过身子，手肘支撑着身体，目光注视着远处的天际。
那里一抹朝阳正在缓缓升起，驱散着夜的最后一丝阴霾。
良久，女孩才再次开口。
“我叫林月。”
“陆明。”
......
陆明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问道：“咱俩现在算是朋友吗？”
“应该算吧。”
“那你和朋友有加微信吗？”
“哦——你想加我微信啊？可以首说的......”
林月拖长了语调，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那我想加你。”
“不给你。”
“你耍我？”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还会出现在我的剧本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