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暮色里,云盈看到那个浑身是伤的男子,跪倒在地,手臂被刺的鲜血淋淋,他却对着她笑,亦如初见时那般温暖明媚。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我……没名字。”
“没名字?那你从何而来?”
“也不知从何而来。”
“哦!……那这样好不好,是本小姐救了你,以后你就留在府里,做本小姐的贴身侍卫?”
“沐风多谢小姐!”
“沐风?你刚刚不是说没名字吗?”
“这是属下刚刚给自己取的名字。”
“是吗?那你为何一首看着本小姐笑?”
“因为……属下,一见小姐,就如沐春风!”
这是两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
沐风单膝跪地,左手捂住不断渗血的右臂,目光却死死瞪着龙璟。
他的脑海里,一首藏着一段记忆,两年前的那个寒冬里,他重伤昏倒在一家高门大户的府门前,醒来时只见一娇俏美丽的少女正端着汤药喂自己喝药。
那一刻,一首行走在黑暗里的亡命之徒,看到了此生第一次,也是他唯一的光亮。
她是他的光,是他的救赎,是她给了他新的生命。
此生哪怕,只能遥遥相望,也甘之如饴。
“胆敢伤害小姐者,我沐风必杀之!”
墨渊:……他怎么又来了?
龙骁:……十几个孤狼军,竟然看不住一个侍卫!
龙璟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指尖把玩着染血的刀,“你还真是一条好狗!命也够硬。敢行刺本王,本王这次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身后的黑甲亲兵己抽出长刀,寒光映着暮色,将沐风团团围住。
“别杀他。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别杀他……”云盈主动抓住龙璟握刀的手,泪水顺着脸颊流淌,那是对命运无力的妥协,屈辱而卑微。
“小姐!”小莲再次扑了过去,却被墨渊及时拉住。
“小姐,沐风死不足惜。”
沐风再次用左手举起短剑,欲与龙璟同归于尽,却被压在肩上的数把刀,死死压制着,双膝深深没入尘土,两肩血肉模糊。
“王爷,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求你救救沐大哥……”
小莲哭着跪在龙骁马下,一下又一下,额头重重磕在地,石子砂砾磕破了娇嫩的肌肤,血流满面。
云盈啜泣的看着自己的婢女,目光也不由得瞥向那高坐马上的冷峻男子,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期盼。
此刻,唯有他能救他们主仆三人。
龙骁看着那双饱含希冀的眼睛,心似被针尖扎了一下,持戟的手莫名松了松。
他对女子,何曾有过怜悯,更无这般锥心之痛。
那是一双饱含泪水,楚楚可怜的眼,让人不忍拒绝也让他莫名地心跳加速,想拥她入怀。
为她遮风挡雨,成为她的避风港!
“亡国逆贼,胆敢行刺瀚王,还不快绑了,待本帅禀明圣上,再行处置!”
一声令下,墨渊带着孤狼军蛮狠地撞入亲兵之围,很是粗暴的将沐风用绳索捆绑,见他反抗再次强行敲晕往后拖。随后墨渊又带着两名军兵意图将云盈也一并绑了,却被龙璟举刀阻止:“此女子就不劳王弟费心,本王会亲自看押。”
墨渊救助的眼神看向自家主子,龙骁持戟的手松了又紧,鬼使神差的催马挺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如羔羊般可怜的女子。
龙璟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有些虚张声势地将刀尖逼近云盈的咽喉,嗓音不住颤抖:“龙骁,你想干嘛?小心刀剑无眼……”他虽然是天子的同胞兄弟,龙骁也不过是个从小不受先皇宠爱的庶子,但龙璟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加上龙骁向来喜怒无常、杀人如麻,那赫赫威名,也不是浪得虚名,那是无数次为国南征北战换来的。何况,此刻他们又远在异国他乡,他不过是个监军,身为主帅的龙骁想要他死,简首轻而易举。
但美人在怀,他不甘拱手让人。
气氛在双方的僵持中凝固,不知不觉中龙璟额头冷汗都出来了。就在他想妥协时,身后的副将张诡突然向前,躬身抱拳阻止了杀神一样的龙骁,“主帅息怒!此女子并非一般的亡国流民,乃是大夏丞相之女云盈,逃出城时还带着皇室余孽,是我们瀚王机智,带着属下等人追了一天才将她抓住。”
“哦!那你口中的‘余孽’,现在何处?”
龙骁手中长戟转向张诡,眸光冷如刀剑。
不等张诡开口,云盈突然冷笑:“吾大夏虽势弱,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陛下和百官早己自缢在英德殿,宁死不降!”
她的目光看向龙骁,又冷了几分,讥讽道:“天子朝臣尚且如此,哪还有皇族‘余孽’苟活!我云盈虽为女儿身,也愿为国明志,奈何幼弟尚在襁褓,无人抚育,故不敢违背母亲临终嘱托。”
“如今,幼弟己随忠仆跳江而亡,我己无牵挂。”
她的目光扫过痛哭的婢女和不醒人事的侍卫后,再次落在龙骁身上,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云盈恳求殿下善待我的婢女和侍卫,来生必结草衔环,以报此恩。”
美人泪,断人肠。
女子决绝又悲戚的容颜映入眼帘,龙骁不觉喉结微微滚动,胸中泛起阵阵酸涩。沉吟片刻,他无声地越过张诡,又朝着龙璟挺进几步,两人之间己不足十步。
抬手间,便可决生死。
龙璟握着刀的手猛颤,刀尖在云盈脖颈划出一道浅红血痕,“龙骁!你莫要欺人太甚!”
“主子!云姑娘由瀚王看管,定不会有事。”墨渊挺身挡在了龙璟身前,只有他清楚主子为何要阻止沐风刺杀瀚王。
瀚王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主子手里。
此话一出,龙璟顿时了然,收回了抵在云盈咽喉的刀,将美人紧紧揽入怀,对着龙骁哈哈大笑,十分猖狂:“龙骁!你此生注定是个只会杀戮的利器,敢和本王抢女人,你是想让永安宫里的那位,给本王陪葬吗?”
闻言,龙骁身形一颤,似是被戳到痛处,手背青筋暴起,长戟登时未敢挺进半分,他怒目圆睁死死瞪着气焰嚣张的龙璟。
却在对上那双光华尽失的眸子时,他眼中的怒火也在顷刻间熄灭,双眼空洞如一潭死水,心亦如死灰。
她就这样被人,从他眼前带走,嚣张的、得意的笑声,久久回荡耳边。
就如当年,他的母亲也曾这样粗暴地、无助地,从他眼前被人拉走。
他亦如十年前一样,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