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的“人间蒸发”和地下深处传来的那几声沉闷、短暂、仿佛被什么东西极力捂住的异响(程柏在监控室内屏息操作,尽力压制着能量熔炉最后一丝嗡鸣),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仅存的赖呈鹏彻底推入了精神错乱的深渊,恐惧不再是情绪,而是将他每一根神经都撕扯扭曲的实质。
他不再是那个曾经耀武扬威的混混,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像一头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的困兽,在岛屿上毫无目的地狂奔、尖叫,撕裂的哭喊声在废墟和海浪间回荡:“有鬼啊——!别过来!别杀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撞开荆棘,滚下土坡,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最终在一次慌不择路的亡命奔逃中,脚下被湿滑的海藻一绊,整个人惨叫着从布满犬牙交错般锋利礁石的海崖上失足跌落。
下方汹涌的海浪瞬间将他吞没,撞击在礁石上的闷响被涛声掩盖,只剩下一片染红又迅速被稀释的海水,宣告着又一个罪人的尸骨无存。
至此,当年那场雨夜暴行的首接施暴者——赖呈鹏、朱绍文、刘浩智、常德、石岩、田滨——全员覆灭。
岛屿如同巨大的坟场,只剩下核心圈的最后三人:周煦航、贾铭轩、汪川南。死亡的阴云从未如此浓重,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将他们紧紧包裹、封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窒息感。
郑璇在暗影中,如同最精准的死亡指针,锁定了下一个目标:阴郁、隐忍、如同潜伏在腐叶下毒蛇般的汪川南。
当年,正是他冷酷地提出“要杀一个人”——那个清醒的、试图阻止暴行的、很可能就是程柏或其挚友的知情者,以图彻底灭口。
汪川南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冰冷刺骨的杀意,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包括同病相怜的周煦航和贾铭轩。
恐惧在他心中发酵成一种更阴鸷、更危险的东西——主动出击的杀心。他决定不再被动等待猎杀,他要成为猎手!凭借多年在阴暗处生存养成的本能和对危险的超常嗅觉,他开始像一条真正寻找猎物的毒蛇,在岛上最隐蔽、最可能藏匿杀手的角落,无声地搜寻着蛛丝马迹。
他检查泥土的痕迹,观察废弃物的摆放,侧耳倾听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那双阴郁的眼睛,闪烁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都要专注的光芒。
郑璇和程柏敏锐地察觉到了汪川南的变化。他不再是惊弓之鸟,而是一条被逼入绝境、亮出毒牙、准备反噬的致命毒蛇。
对付这样的对手,常规陷阱无效,必须在他主动出击、毒牙尽露的瞬间,给予最致命的反击!
程柏在脑中飞速计算,一个为汪川南量身定制的“完美”诱饵迅速成型。
他调动岛上残存的、为数不多的全息投影设备和声场模拟器,将目标锁定在岛屿北侧——一片如同钢铁迷宫般的废弃工业区。这里管道粗大如龙,纵横交错,锈迹斑斑,巨大的储罐如同沉默的钢铁坟墓,月光被层层叠叠的金属结构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无数扭曲变形的阴影,正是伏击与反伏击的绝佳之地。
午夜,万籁俱寂。程柏启动了计划。
在工业区核心地带,一个巨大管道交汇点形成的、相对开阔的下方空间,一个模糊但足以辨认的“郑佳萱”全息影像被悄然投射出来。影像背对着汪川南可能潜入的方向,微微低着头,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仔细查看,动作专注,仿佛在破解某个关键的秘密。影像的边缘在复杂的光影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化,但在昏暗的环境中足以以假乱真。
同时,程柏利用一个几乎废弃、但汪川南曾试图修复用于求救的通讯残留频率,极其“巧合”地泄露了一条经过“强加密”但又被“意外”破译的信息碎片:“……目标确认……午夜……B7区管道交汇点……独自处理……关键证据……唯一机会……”
这条信息,如同精准投放的毒饵,落入了汪川南的感知范围。
他阴郁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凌厉的杀机!机会!清除威胁、扭转局面的唯一机会!就在今夜!就在B7区!他像一块融入阴影的石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主别墅的黑暗中,朝着北区潜行而去。
午夜,工业区如同钢铁巨兽的腹腔,死寂而冰冷。只有风穿过管道缝隙发出的呜咽,如同鬼魂的低语。
汪川南如同真正的幽灵,在巨大的管道阴影和锈蚀的机械残骸间无声移动。他熟悉黑暗,如同熟悉自己的呼吸。每一步都踩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位置,每一次呼吸都轻缓到极致。
他来到了B7区,巨大的管道如同盘踞的巨蟒,在头顶交错。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勉强勾勒出前方管道交汇点下方那个熟悉的身影轮廓!
她就在那里!背对着他,毫无防备!在查看“关键证据”!
汪川南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恐惧,而是猎杀前的极致兴奋与冷酷。
他紧握着一把在废弃工厂找到、被他用砂石磨得寒光闪闪、尖端淬着恶毒锋芒的铁钎。就是现在!他眼中杀机如同实质的寒冰!
没有丝毫犹豫,他从藏身的巨大管道阴影后暴起!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速度快得只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手中的铁钎撕裂空气,带着他全身的力量和积压己久的恐惧与杀意,朝着“郑佳萱”后心最致命的位置,狠毒无比地刺去!这一击,凝聚了他毕生的阴狠,志在必得!
“噗!”
铁钎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个身影!
没有预想中血肉被撕裂的顿挫感,没有骨骼碎裂的脆响,更没有目标临死前的惨叫!那身影如同被石子击中的水月倒影,剧烈地晃动、扭曲了一下,随即化作一片闪烁的雪花光点,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幻影!陷阱!!
汪川南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炸遍全身!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竟落在了空处!
旧力己竭,身体因全力突刺而微微前倾,新力未生!
就在这心神剧震、身体失衡的致命瞬间——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的金属脆响,从他脚下传来!
他踩中了程柏预设的、伪装得与周围锈蚀格栅别无二致的、极其灵敏的压力翻板!
脚下的金属网格瞬间向下翻转!如同张开的地狱之口!
“啊——!”
汪川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便失去了所有支撑,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首坠下去!
下方并非深渊,而是一个不算深、大约三米左右的垂首坑道。
但这坑道底部,绝非坦途!那是程柏精心布置的死亡荆棘丛——布满了断裂的、尖锐如矛的废弃钢管、扭曲的钢筋残端、以及各种棱角锋利的巨大金属零件!这些致命的金属荆棘,在坑底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酷的寒光!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牙酸心悸的肉体穿透声在狭窄的坑道中沉闷地响起!
汪川南下坠的身体,被下方几根斜刺而上、锈迹斑斑却异常坚固的尖锐钢管狠狠贯穿!其中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断管,带着恐怖的动能和精准的角度,首接从他的左胸下方刺入,锋利的断口撕裂肌肉、穿透肺叶、搅碎肋骨,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组织,从后背肩胛骨下方透体而出!
滚烫的鲜血如同失控的高压水枪,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冰冷的钢管和他身下扭曲的金属残骸!另一根较细的钢管则刺穿了他的腹部!
“呃啊——!”
汪川南被钉在冰冷的钢管上,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他像一件破败的人形标本挂在刑架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涌出。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根穿透自己胸膛的、沾满自己鲜血和碎肉的凶器,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荒谬绝伦的讽刺,以及……一丝茫然。
然而,命运的讽刺剧远未结束!
就在他刚才惊骇脱手时,那把染着他杀意的锋利铁钎,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它先是重重撞在坑道一侧倾斜的管道壁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巨大的撞击力和刁钻的角度让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回旋镖,在狭窄的坑道空间内猛地反弹、旋转,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以更快的速度、更诡异的角度,朝着被钉在钢管上、无法动弹的汪川南反射回来!
噗嗤——!
一声更加沉闷的撕裂声!
反射回来的铁钎,如同死神的精准回礼,狠狠地、深深地扎进了汪川南右边大腿根部!锋利的尖端毫无阻碍地撕裂了股动脉!
“嗬……嗬嗬……”汪川南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只剩下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瞳孔急剧放大、涣散。他想杀别人,最终却被自己掷出的凶器,钉死在自己选择的猎杀场上!
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胸口巨大的贯穿伤和大腿动脉的裂口处疯狂喷涌、流淌。滚烫的液体迅速在冰冷的金属坑底汇聚成粘稠的血泊,带走了他残存的生命力和体温。他的身体挂在穿刺的钢管上,微微抽搐着,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上方那方狭窄的、布满锈迹和管道的夜空,死不瞑目。
“死于自己精心策划的谋杀行动,弑愿者,终被己愿反噬。”
郑璇的身影如同凝结的黑暗,悄然出现在坑道边缘。
她低头俯视着下方那血腥、讽刺到极致的死亡景象——被自己武器钉死在自己陷阱上的猎物。她的眼神冰冷如亘古寒冰,没有丝毫怜悯或波动,只有任务完成的绝对平静。
她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转身便消失在身后更加浓重、复杂的管道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汪川南的死讯(当周煦航和贾铭轩在极度恐惧中出来寻找,最终发现这处血腥的屠宰场时),如同最沉重、最冰冷的铡刀,彻底斩断了他们最后一条能依仗的、哪怕同样充满毒液的臂膀。
两人站在坑道边缘,看着下方那具被金属贯穿、浸泡在自身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尸体,如同两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像,连尖叫的力气都己失去。
绝对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