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寒水咽残兵，西将围堵阵云凝。
明奉军令暗纵隙，假作败绩真保旌。
鞭笞血肉瞒枭目，涕泪纵横掩龙睛。
且看尔朱庆功宴，渤海暗流己奔腾！
青铜兽炉吐着龙涎香雾，却掩不住阶下甘于成甲缝里的血腥气。尔朱荣的马鞭带着破空声砸在他肩甲上，鞭梢凝固的脑浆溅上蟠龙柱。
“荥阳降贼之罪，当诛九族！”尔朱荣靴底碾着鞭柄，目光如刮骨刀，“念你手刃杨昱——”他忽然俯身，染血的指尖抬起甘于成下颌，“这双握过沸油金汤的手，该替本柱国守住洛阳！”
阶下元天穆垂目不语。昨夜他献上的三城粮册正焚于殿角火盆，羊皮卷边焦痕蜷曲如蛇——那是他拿军粮换心腹活命的筹码。
“报——！”拓跋乌雷呈上染血羽箭，“陈庆之残部七百人遁至楚州，请发精骑剿杀！”
尔朱荣兽首刀却猛然刺向河北地图，刀尖穿透“渤海郡”三字：“传令高欢！遣孙腾、尧雄、司马恭、侯进率万人截杀！若走脱一人……”刀锋刮过地图嘶啦作响，“他那十五万降卒的粮道，本柱国亲手斩断！”
芦苇荡在朔风中伏如泣诉。陈庆之的白袍浸透血泥，七百残兵倚枪为杖，每道伤口都凝着冰碴。鱼天愍将粟金锤砸进冻土：“末将断后！将军速渡淮水！”
战鼓骤起！西路铁骑如黑潮裂岸——
东岸：孙腾令旗挥落，弩机绞弦声如蝗群振翅。箭雨泼天时，白袍军竟以同伴尸身为盾，负伤突围！
西翼：侯进重骑冲锋如雷，战马却频频跪倒——马蹄铁钉昨夜被暗中反装！铁蹄践踏下，鲜卑步兵阵型自溃。
河面：司马恭火船顺流而下，桐油味刺鼻。然船头火焰飘忽欲熄——掺沙的劣油难燃，未近芦苇便沉没冰河。
南滩：尧雄率死士近身搏杀，刀锋首指宋景休。电光石火间他忽侧身，飞刀“噗”地没入肩甲缝隙！血喷如注时嘶吼：“护我……退兵！” 阵型霎时大乱。
孙腾遥望白袍残影消失南岸，挥剑劈断令旗：“佯追三十里——向天柱报捷！”
尔朱氏大营刑柱林立。孙腾后背鞭痕深可见骨，仍咬碎木楔不吭声；侯进旧创崩裂，血浸透三层战袍；司马恭十指抠地尽断，黄土混着指甲碎如朱砂；尧雄昏迷中呓语“末将……有罪……”
元天穆举杯踏入庆功宴：“今陈庆之溃逃，甘于成固守洛阳，当为天柱贺！” 金杯碰撞声里，尔朱荣醉眼乜向高欢颤抖的手：“滚回渤海练兵！” 兽首刀拍案震落酒液，在地毯洇出羞耻的深红。
药气氤氲的密室内，孙腾后背鞭伤狰狞如蛛网。他强撑起身：“陈庆之残部己渡淮……”
高欢忽以匕首削开冻梨。刀锋旋出晶莹果肉，寒光映着他幽深的瞳孔：“先生观陈庆之，可比古之何人？”
“昔年项羽破釜沉舟，不过恃勇！”孙腾肋间箭创随喘息渗血，“陈庆之用兵如庖丁解牛——苏铁寒挑虎牢如击肯綮，杨忠布浮垒若导大窾！纵七百残兵，阵势犹带龙虎气象！”
梨肉“咔”地断裂。高欢眼底精光乍现：“若敖曹率铁骑与之野战？”
“高昂将军槊裂山河，然……”孙腾指尖抚过肋下，“此创乃宋景休流矢所赐。若遇苏铁寒全力施为的‘破阵三连枪’——”他猛然咳嗽，血沫溅上梨核，“恐难撑过七十九式！”
匕首“咚”地钉穿梨核。高欢拎起染血的果肉冷笑：“如此人物，竟甘为元颢守门犬？” 忽压低嗓音如毒蛇吐信，“汉臣是否皆这般……满腹韬略却脊梁尽折？”
“明公慎言！”孙腾惊喘，却见高欢拂袖掀帘。
寒风卷来嗤笑如冰针：
“穷酸腐儒！纵有利齿——也啃不动这铁血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