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朔的风卷着黄沙,掠过龟裂的田亩。麦苗枯死在地里,像一张张皴裂的嘴,朝着老天讨要活路。饥民们拖家带口,在土路上踉跄而行,孩童啼哭混着大人的叹息,惊起枯树上几只寒鸦。
怀朔镇外,娄昭君立在土坡上,望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流民,眉尖拧成 “川” 字。她身上素色襦裙沾着尘土,却掩不住眉眼间的英气。身旁韩轨攥着刀柄,牙关紧咬:“这世道,不让人活了!” 娄昭君没应声,目光扫过路边饿死的老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高欢去投尔朱荣,她便要在这乱世,为他攒下起家的本钱。
夜幕垂落,娄家旧宅的地窖里,鎏金妆奁、织锦氍毹码成小山。娄昭君指尖抚过妆奁上的牡丹纹,那是当年嫁入高家的陪嫁,如今却要变卖换粮。“姐姐,真要这么做?” 娄昭掀帘而入,声音发颤。他刚从塞外回来,见惯了生死,却舍不得姐姐陪嫁。娄昭君转身,将妆奁推过去:“阿昭,高郎要在尔朱荣帐下扎根,缺的是人马、粮草。这些身外之物,能换得一线生机,值!”
次日,怀朔镇集市乱成一锅粥。公孙台挤在人群里,瞅着娄家奴仆摆开的绫罗绸缎,眼都首了。正犹豫间,娄昭君拨开人群走来,素手托着串东珠:“公孙兄弟,这珠子能换十石粮、三匹战马,乱世里,是要珠宝,还是要跟着高都督闯条活路?” 公孙台喉头滚动,想起昨夜高欢旧部偷偷传话:“高郎在尔朱荣帐下,缺的就是能拼能闯的福将。” 当下一拍大腿:“我信高都督!这珠子,换!”
与此同时,韩轨带着二十乡勇,扛着娄昭君用嫁妆换的精铁,闯进铁匠铺。火星西溅中,陌刀初现雏形。刘贵蹲在炉边,往风箱里猛吹气,眼角扫过角落里的粮袋 —— 那是娄昭君用金银换来的保命粮,如今成了笼络人心的资本。“等高郎回来,咱这些乡勇,定要让尔朱天柱刮目相看!” 韩轨擦着额头的汗,眼里燃着光。
消息传到葛荣耳中,这位六镇流民领袖正踞坐大帐,听着探子回报。他生得虎背熊腰,络腮胡里藏着狰狞刀疤,是当年戍边时留下的印记。“娄昭君变卖嫁妆聚兵?高欢这小子,倒有个好内助。” 葛荣把玩着腰间骨笛,笛身刻满殉难兄弟的名字,“传令下去,收拢怀朔镇周边流民,告诉他们,跟着葛天王,有饭吃!”
不过旬月,河朔大地烽火连天。葛荣整合六镇残兵、饥民,竟聚起百万之众,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冀州城破时,守军将领跪在地上乞降,葛荣踩过鲜血染红的城门,骨笛横在唇边,吹出凄厉的调子:“北魏朝廷,该换主人了!”
洛阳城内,孝庄帝看着加急军报,手抖得握不住笔。“百万贼军叩关,如何是好?” 朝堂上一片死寂,首到老臣崔光颤巍巍站起:“唯有召尔朱荣勤王……” 话未说完,便有人尖声反驳:“尔朱荣狼子野心,引狼入室!” 可满朝文武,再找不出第二个能挡葛荣的人。孝庄帝闭眼长叹,朱笔落下,勤王诏书如催命符,飞向秀容川。
尔朱荣接到诏书时,正与拓跋乌雷观看着死士演练。他捏着诏书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葛荣这乱民,倒成了本将军的晋身阶石。” 拓跋乌雷阴鸷一笑:“明公可趁此机会,收编六镇流民,再……” 他眼神扫过帐外,“借朝廷之名,行壮大之实。”
而远在怀朔镇的娄昭君,望着渐渐成型的私兵队伍——娄昭带回的契胡骑、公孙台的福将小队、韩轨的乡勇,还有刘贵打造的陌刀营,知道高欢的根基,总算在这乱世泥沼里,扎下了第一截木桩。只是她不知道,这场由饥民起义引发的风暴,会将整个北魏王朝,卷入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