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蘅说到这里,却又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惜:“但她与我,本质上,还是很不一样的。”
“我所做的一切,都有我的目的。而她……”陆宜蘅叹了口气,“她要纯真得多。她是真的,将那些诗词歌赋,爱到了骨子里去。不像我……”
秋诚在心中默默地腹诽道:母亲您以前到底怎么样,孩儿不知道。
但您现在,确实是个运筹帷幄、精明无比的国公夫人。
要论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女气质,还是小姨妈更像一些。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陆宜蘅似乎也并未指望他能回应什么。
她讲完了关于妹妹的故事,便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秋诚见状,以为今日的训话,到此便结束了。他刚想开口,找个借口告退。
然而,陆宜蘅却在此时,缓缓地放下了茶杯。
她抬起头,那双与陆知微有几分相似、却又充满了精明与锐利的凤目,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剑,首首地,刺向了秋诚!
方才那份属于长辈的温情与属于姐姐的怀念,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秋诚头皮发麻的、审视的、冰冷的威严!
她终于,放出了她的杀手锏。
只听她用一种无比平静、却又充满了压迫感的语气,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
“诚儿,你老实告诉为娘。”
“昨晚,你是不是……和桃溪,在一起?”
轰——!
秋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她果然知道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如同深渊的巨口,瞬间便将他彻底吞噬。
他僵在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己无所遁形。
陆宜蘅那一句平淡无波的问话,在秋诚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凝固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在经历了一瞬间的停滞之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速度,剧烈地擂动起来。
那声音,如同暴雨中的战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借口,在母亲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锐利如鹰隼的凤目面前,都显得是那般的可笑与苍白。
他想过撒谎,想过狡辩,想过将一切都推到小丫头不懂事、只是做噩梦了上来。
可他做不到。
在母亲那洞若观火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如同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他知道,任何的谎言,都只会是更深的愚蠢,只会招致母亲更严厉的、无法挽回的怒火。
在经历了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般难熬的死寂之后,秋诚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他缓缓地垂下眼帘,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从容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灰败与忐忑。
他喉结滚动,用一种近乎干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是。”
这一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更没有说是秋桃溪主动潜入他的房间,将所有的责任都甩锅给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他知道,作为兄长,无论起因如何,他都必须,也必然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甩锅给一个女孩子,尤其还是自己的妹妹,那是懦夫与小人才会做的、最不负责任的事情。
陆宜蘅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低头认罪、将所有罪责都揽于一身的模样,那双原本冰冷锐利的眸子里,极深的地方,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的光芒。
还算……有点担当。
但这丝赞许,并不能冲淡她心中那股早己酝酿许久的怒火。
“抬起头来。”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半分情感。
秋诚缓缓地,抬起了头。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
陆宜蘅竟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秋诚脚边的地板上!
那上好的官窑青瓷,瞬间西分五裂,滚烫的茶水与破碎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有几片,甚至划破了秋诚的衣袍。
“你好大的胆子!”
陆宜蘅终于爆发了。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秋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美艳的脸上,布满了寒霜,声音更是严厉到了极点!
“秋诚!我问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对待自己的妹妹?!”
“她是你的亲妹妹!是与你一同长大的至亲!你……你怎能做出这等……这等禽兽不如的荒唐之事!”
她的质问,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秋诚的心上。
秋诚本可以找许多许多的理由。
他可以说,桃溪只是个孩子,依赖兄长,并无他意。
他可以说,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并无半分逾矩。
他可以说,一切都只是个意外,是个误会。
可是,面对母亲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这些苍白的借口,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心里,确实不坦荡!
他无法欺骗自己。
当那个温香软玉的娇小身躯,在深夜里,紧紧地贴着自己时,他心中所涌起的,真的只有纯粹的、兄长对妹妹的爱护吗?
当他感受着她那毫无防备的依赖与亲昵时,他心中,真的没有过半分不该有的、莫名其妙的旖旎想法吗?
没有吗?
不,有的。
正是这份深藏于心底的、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背德的念想,让他此刻,在母亲的质问面前,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陆宜蘅看着他那副默认的、充满了愧疚与挣扎的表情,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却在达到顶点的瞬间,奇迹般地,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疲惫与无奈的叹息。
“唉……”
她缓缓地,重新坐回了软榻上,用手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那张布满寒霜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深深的倦意。
秋诚本以为,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母亲更为严厉的惩罚,或许是家法,或许是更为决绝的、将他赶出家门的决定。
他己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然而,谁知,陆宜蘅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却再次抬起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无比复杂的、仿佛在看待一件棘手货物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失望,只剩下一种早有预料的无奈。
她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秋诚的大脑,彻底宕机的话。
“既然如此……”
“你就娶了桃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