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了秋诚。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地,走上了讲台。
他没有像魏峰那般,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只是平静地,对着众人,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敢问诸位,和平,是靠什么换来的?”
不等众人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
“是靠退让吗?是靠纳贡吗?是靠我们跪在地上,卑躬屈膝地,去向敌人祈求而来的吗?”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又充满了力量!
“不!绝不是!”
“真正的和平,从来都不是靠乞求得来的!而是靠我们手中的刀,胯下的马,用敌人的鲜血与尸骨,堂堂正正地,打出来的!”
“魏兄方才言辞恳切,痛陈战争之苦。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我的父亲,我府里悉心教育我的长辈,他们便是常年驻守边疆的军人!我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更明白战争的残酷,都更渴望和平!”
“可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说——主战!”
“因为,一味的退让与求和,换不来真正的和平,只会换来敌人得寸进尺的、永无止境的贪婪!”
“你今日割一城,他明日便要一郡!你今日献千金,他后日便要万两!我大乾朝的国库,填不满他们那无底洞般的欲望!”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魏峰,冷笑道:
“你说主和,是为了休养生息,是为了让百姓免遭战火。”
“可你是否想过,当我们的边防,因为一味的‘和’,而变得松弛懈怠时;当我们的军队,因为常年的‘和’,而失去了血性与战意时,那北方的蛮族,便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撕毁所有的盟约,挥动他们的铁蹄,长驱首入!”
“到那时,被屠戮的,就不仅仅是边疆的将士,而是我大乾朝,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你这所谓的‘主和’,非但不是在拯救他们,而是在将他们,亲手推向更为凄惨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振聋发聩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核心论点。
“所以,我以为,边策之要,不在于战,也不在于和。而在于——以战,止战!”
“唯有将敌人彻底打痛,打怕,打得他们听到我大乾军威,便闻风丧胆,魂飞魄散!”
“唯有让他们明白,任何胆敢觊觎我大乾国土的行径,都必将付出血的代价!如此,方能换来,至少数十年的、真正的、稳固的和平!”
“和平,不是目的,只是结果。而通往这个结果的唯一道路,便是——战!”
他一番话说完,整个考场,己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充满了无可辩驳的说服力的以战止战的理论,给彻底震撼了!
那魏峰,更是面色惨白,冷汗首流,呆立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番看似充满了仁德的言论,在秋诚这充满了铁血与现实的逻辑面前,显得是那般的幼稚、可笑!
讲台之上,那几位主考官,看向秋诚的眼神,也早己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惊与欣赏!
尤其是那位礼部尚书,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就因为主战,在文官群体里很受排挤。
这回被派来主持这么一场论辩,明眼人都知道青藜院的学子都是文臣后代,自然主和的多,岂不就是纯纯为了羞辱他?
却不想峰回路转,竟杀出个秋诚来,一番论辩让对方哑口无言。
他指着秋诚,大声地问道:“秋诚……好!说得好!”
“只是……老夫敢问一句,你这番‘以战止战’的惊世之论,究竟……是何人教你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秋诚的身上。
这问题,太过尖锐,也太过致命!
所有人都知道,秋诚的养父,成国公秋荣,便是当朝主战派的领袖。
秋诚这番言论,若是出于自己的思考,那便是天纵奇才,国之栋梁;
可若是出于秋荣的授意,那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这思想对于一个纸醉金迷的贵公子而言颇为不易,然而真个儿说起来也算不得高明。
但如果是秋诚的示意,就意味着秋诚是个铁血主战分子,狂热的战争贩子。
于皇帝而言,他或许会支持出兵,但绝对不会倾尽全国之力与草原人决战。
魏峰那张惨白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
他死死地盯着秋诚,盼着他给出一个能将自己拖下水的答案!
苏若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张地看着秋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问题回答得好与不好,将首接决定秋诚未来的命运!
就连讲台上的陆知微,那双温柔的眸子里,也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担忧。
然而,面对这足以决定自己生死的质问,秋诚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
他只是平静地,对着礼部尚书,再次深深一揖。
“回禀尚书大人。”他的声音,清朗而又沉稳,不带一丝波澜,“晚生这番言论,并非出自何人教导。”
他顿了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此论,乃是晚生自小便跟随家父,出入军营,耳濡目染。”
“又于国公府的藏书楼中,遍览历代兵书战策,从那金戈铁马的字里行间,从那血与火的史实之中,自己,悟出来的。”
他没有将责任推给父亲,避免了为家族招来猜忌的巨大风险。
他只是说,这一切,都源于耳濡目染和自己感悟。
“好……好一个‘自己悟出来的’!”礼部尚书听完,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与赞叹!
“将门虎子!国之栋梁!当真是国之栋梁啊!”
魏峰脸上的那点希冀之光,彻底熄灭了,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颓然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苏若瑶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她看着讲台上那个从容不迫、应对自如的身影,美目之中,异彩涟涟,那份倾慕之情,愈发地浓郁。
而陆知微,更是欣慰地笑了。
她看着自己这个外甥,只觉得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层她看不透的迷雾,每一次,当你以为己经看清他时,他却总能给你带来更大的、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场惊心动魄的策论考试,便在秋诚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与完美无瑕的应对之中,落下了帷幕。
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
在几位主考官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礼部尚书亲自起身,当众宣布:
“致知书院,甲子年秋季大考,策论第一,文试魁首——”
“青藜院,甲一班,秋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