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离婚比结婚的人多。
十点，前面还排着两队，时初环顾西周。
结婚的对面就是办离婚的，快照那里，时初排在一对夫妻后面。
他们是复婚的，两人十指紧扣，看向彼此的眼里，爱意汹涌。
时初呢，想法简单，只要离了，在她这里，没有复婚一说，特别是一方背叛婚姻的。
于肖趣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背靠在银灰色冰凉的椅背上，眼睛首视前方，眼神也定在一个地方。
“嗬”时初轻笑了一声。
“于总，该咱们了，速度。”
于肖趣站起身，看了时初一眼，愤愤的。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你是不是外面也有狗了？不然，我没想明白，你执意要离婚的原因。”
“于总，你是失忆了吗？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别装了好吗？今天走出这扇门，希望你恢复记忆，好好挣钱。”
装货，现在给我装，怎么，我干脆了，你又觉得这事不正常了，开始怀疑时初是不是在外面有野男人了。
真是可笑。
结婚照笑得有多甜蜜，离婚照就有多黑脸。
不过呢，在按下确定键的那一刻，时初微仰了嘴角，肉眼可见的笑了。
于肖趣站在她身侧，瞪了一眼时初。
你瞪你的，我笑我的，开心就要笑出来嘛，别憋着，会乳腺不通的。
协议交到工作人员手上，他先检查了双方证件，逐一核对，再展开协议，一字一句审查。
工作人员的手指敲了一下键盘，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离婚登记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异常的严谨和锐利，前后她看了两遍。
然后，第三次抬起来，精准地钉在时初身边那个男人脸上。
“于肖趣先生，”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公式化的、不容置疑的确认意味。
“您真的确认……这里面的所有条款？特别是关于子女抚养费的部分，二十年，每年五十万，两个孩子，合计共一千万。还有，时初女士个人获得的三百万补偿金，以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协议末尾那几行关于蓉城房产归属的加粗字体，“……位于‘云栖X’、‘锦X苑’和‘梧X里’的三处房产，全部归时初女士所有？”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蜂蜜。
头顶惨白的灯光毫不留情地打下来，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
他握着笔，像一片在寒风中挣扎的枯叶。
“确……确认。”
“咔哒。”
笔尖终于落下了。
黑色的墨水在签名栏洇开一个丑陋的墨点，然后才歪歪扭扭地爬出“于肖趣”两个字。
那字迹，和他此刻的脸色一样难看。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收回协议，开始录入系统。
我清晰地听到于肖趣长长地、如释重负又充满疲惫的呼气声。
他整个人似乎都塌陷下去了一点。
一个月的冷静期？官方流程罢了。
我时初的冷静，早在无数次深夜看着身边空荡的枕头，在孩子们懵懂地问“爸爸怎么又不回来”时，就己经耗尽了。
熬干了。
剩下的，只有淬了冰的决绝。
况且还有那个叫吴溪的女人，他们那一条条赤裸裸的聊天信息。
走出民政局那栋灰色大楼，阳光普照。
真是一个难得的晴天，难得一见的太阳啊。
于肖趣送时初那辆XC90，在这场离婚暗战中，也彻底归时初了。
现在，那辆黑色的城市越野就停在几步开外。
于肖趣沉默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动作有些僵硬，眼神刻意避开时初。
不知道是心虚呢还是心虚呢？
应该是暗自开心吧，终于摆脱了家庭的束缚，奔赴自己想要的自由了。
时初径首走向驾驶座，利落地开门、坐进去。
引时擎发出低沉平稳的启动声。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车窗外的街景熟悉又陌生，道路旁树的叶子绿得晃眼，在阳光下流淌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就是春天啊，万物复苏的季节。
人，也需要复苏的。
车载广播里流淌着轻柔舒缓的音乐，一个女生正用温柔的语调念着情感鸡汤文，讲述着“放手亦是成全”的狗屁道理。
好应景啊。
时初嘴角微扬。
“于总，你得请我吃饭，庆祝你获得自由，对吧？”
于肖趣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仿佛疲惫不堪，又像是在努力消化那份巨额协议带来的和三百万赔偿带来的钝痛。
“你是完全放飞自我了，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让我觉得陌生。”
于肖趣别过脸，看着窗外。
“呵呵呵......。”
时初没忍住，自顾自笑了，陌生好啊，熟悉的陌生人，熟悉彼此，又过成了陌路，你的一举一动，都别想逃过我的眼睛，挺好。
他大概觉得，签完字，踏出民政局，这场风暴的核心就算过去了？
他大概以为，那一个月的缓冲期，是他喘息、甚至反咬的时间？
天真。
时初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光滑的皮革表面，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绿植，掠过那些步履匆匆、为生活奔忙的陌生人。
一个念头，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蛇，猛地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昂起头，带着冰冷的、淬毒的兴奋。
一个月啊，有些漫长了点，但不妨碍，先做一点事啊，一点能让对方脸面掉地的事。
车子驶入熟悉的小区，绕过中心那个精心打理却毫无人气的喷泉池，稳稳停在了那栋熟悉的、有着大落地窗和欧式雕花铁艺大门的房子前。
就是现在。
时初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刺耳的声响。
车身微微一震。
于肖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倏地睁开眼，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茫然看向时初：
“又发什么疯？”
时初没有看他。
没错，马上就要发疯了，希望你接得住。
她的目光穿透挡风玻璃，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象征着于家堡垒的深棕色大门上。
“爸、妈——”时初开口，声音不大，甚至称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密闭的车厢里，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般尖锐。
“今天就搬走吧。”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车窗外偶尔的鸟鸣都消失了。
于肖趣脸上的茫然瞬间凝固，然后碎裂，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荒谬感取代。
他像看一个突然发疯的陌生人一样瞪着时初，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时初！你他妈说什么疯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