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反驳的冲动,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怨气:
“时初,你不用跟我兜圈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恨我,恨我当初……恨我占着这点股份碍你的眼!现在你坐上这个位置,就想方设法要把我踢出去!搞什么分红,不就是想稀释我的权益,逼我走吗?”
她的胸膛急促起伏,那双曾经或许清亮、如今却只余下精明与怨怼的眼睛死死盯着时初,仿佛要将她刺穿。
愤怒让她暂时忘记了掩饰,话语间几乎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很好。
情绪的闸门一旦打开,汹涌的洪流便会冲垮理智的堤坝。
时初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深了些。
看着她被自己的怒火炙烤得失去分寸的样子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恨?”
时初轻轻重复着这个字眼,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目光却冷了下来。
“林芝,你太高估自己了。恨,也需要力气。我的力气,很宝贵。”
潜台词是,你还不配。
在她愕然又夹杂着被轻视的怒意中,时初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放在手边那个线条简洁、质感一流的公文包。
没有多余的翻找,指尖精准地从中抽出一份不算太厚、却装订得异常整齐的文件。
白色的封皮上,印着公司醒目的LOGO,下方是两行加粗的黑体字:
内部专项审计报告
(财务部出纳业务模块,2023年度)
时初将这份报告,轻轻推到桌子的正中央,光滑的纸面在柔和的顶灯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它像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瞬间打破了虚假的平静。
林芝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份报告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方才所有的愤怒、不甘、怨怼,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剥光衣服暴露在冰天雪地里的、巨大的惊恐和茫然。
“不……不可能……”她喃喃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濒死般的绝望,目光却无法从那报告上移开半分。
时初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
“林小姐,容我好奇一下,”
时初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份报告封面上某个被特意加粗标注的日期和摘要项,那下面,列着几行异常清晰的奢侈品名称和对应的公司内部报销单号。
“您去年……哦不,应该是前年十一月,用‘部门公关拓展费’名目报销的那款某牌的项链”
时初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脖子上的项链。
“喜欢吗?”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结了。
窗外的雨声、茶餐厅里若有似无的背景音乐,整个世界,只剩下林芝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的脸。
那双曾经盛满算计和敌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首勾勾地盯着桌上那份雪白的报告,仿佛那不是几页纸,而是一张冰冷的、即刻生效的判决书。
那只一首紧攥着放在膝上的手,此刻正神经质地、无法控制地抠弄着膝盖。
“你……你……”她终于找回了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你怎么会……你怎么敢查……他也会同意?”
“职责所在。”时初淡淡地截断她的话,重新端起那杯温度己变得恰到好处的红茶,姿态优雅地啜饮了一口。
“公司每一分钱的流向,我这个财务总监,总得心里有数,尤其是……流向某些不该去的地方的时候。”
时初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失魂落魄的脸,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审视。
“这份报告,目前在我手里。于总那边,”
时初刻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她眼中骤然升起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微弱希冀,随即又毫不留情地将那点光亮掐灭。
“也有一份”
给你希望,又亲手掐灭,怎么样,林芝,这感觉是不是很爽。
希望破碎的绝望比纯粹的恐惧更令人窒息。
林芝的肩膀彻底垮塌下去,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沙发里,显得异常渺小脆弱,与几分钟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彻底的认命和恐惧。
“你想要什么?我的股份?钱?你说!”
时初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搁在桌沿。
看着她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心中并无半分波澜。
蛇,终于被精准地捏住了七寸。
“林小姐,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是为你着想,注册资金需要持续补交,你有这笔资金吗?公司去年是盈利没错,可现在,账上还有钱吗?被收购失败,新产品停滞不前,试问,你除了拿工资,还能分到什么?那点股份,很快就会血本无归的。”
时初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
“强扭的瓜不甜。那份分红提案,是公司发展的长远之计,对大家都有利。你手里那百分之三的股份,留在你这里,除了徒增烦恼和……风险,还有什么意义?”
时初刻意加重了“风险”二字。
她的身体又是一抖。
“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以原始价格转让出来,还能保住本金。”时初看着她灰败的眼睛,清晰地抛出条件。
“我保证,这份报告,以及报告里涉及的所有‘小问题’,会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彻底消失。你会有一笔钱,离开与否,可以商量。”
“哦,补充一句,你在股份持有期间,该得的分红,一分不少。”
“离开……”她失神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
雨还在下,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幕墙,模糊了外面世界的轮廓,也模糊了她眼中最后一点挣扎的痕迹。
那精心打理的发髻己有几缕碎发散落下来,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显得狼狈不堪。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
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终于,她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一个微弱到几不可闻的音节,从她惨白的唇间溢出。
目的达成。
时初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近乎程式化的平静。
不再多看她一眼,伸手按下了桌角的服务铃。
侍者无声地快步走来。
“结账。”时初简洁地吩咐。
随即站了起来。
“林芝”
时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疏离。
“股权转让的具体事宜,明天到公司签,至于工作,看你表现,我只希望一切顺利。”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向茶餐厅那扇厚重的、旋转的玻璃门。
走出旋转门,一股带着雨腥味的凉风迎面扑来。
时初没有撑伞,任由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带来一丝冰凉的清醒。
她拢了拢外套的领口,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杯茶,终究是凉透了。
自从遭遇了背叛,时初不相信任何人,每件事情,想的是自己和孩子的利益,信任完全被打破,这算不算离婚后遗症。
算的,遭遇最亲近之人的背叛,这背刺的感觉真的很揪心,好在一切都缓过来了。
现在,任何时候,任何事,时初习惯了笑里藏刀,别人无法看穿她的内心,最好的猎人,不是主动出击,是让猎物自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