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像一团被强行塞进炮膛的火药，瞬间点燃了他血脉里沉寂己久的硝烟味。
他没有犹豫，没有挣扎。
只有一种宿命般的，尘埃落定的兴奋。
“我得回去一趟。”他收起手机，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即将奔赴战场的颤栗。
苏萌萌看着他那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她没有问，也没有阻拦。
只是在他转身准备冲出去的时候，伸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喂。”
“嗯？”
“别又把自己当超人。”她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里，很轻，却很清晰，“你的身体不是铁打的。”
林天野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我很不爽但又拿你没办法”的小脸，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句话，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暖洋洋的。
“知道了，小管家婆。”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转身，冲向巷口，拦下了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
瀚海数据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像一座不夜城。
可里面的气氛，却不是林天野想象中的那种紧张压抑。
反而像个……招待会。
王志强正满脸堆着谄媚的笑，给一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点烟。
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端着杯咖啡，一脸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
“王总。”
林天野推门进来。
王志强看见他，像看见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眼睛都亮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林天野的胳膊，又立马像想起了什么，把他拉到那两个陌生人面前。
“小林！来得正好！快来认识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过分的热情。
“这位，是咱们公司新聘请的技术副总，高建伟高总！”
他又指了指那个年轻人。
“这位是高总的外甥，名牌大学刚毕业的高材生，张瑞！”
高建伟缓缓地转过头，那双藏在金丝边眼镜后面的小眼睛，像两把手术刀，把林天野从头到脚，细细地解剖了一遍。
“哦，你就是小林啊。”
他开口，官腔十足，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
“听王总说，你有些小聪明，不错。”
“年轻人嘛，要戒骄戒躁，沉下心来，才能做大事。”
那语气，像个领导在视察工作，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视。
那个叫张瑞的年轻人，目光落在林天野的T恤上，嘴角撇出一个鄙夷的弧度。
他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舅舅，这就是您说那个能来救火的‘大将’？”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穿得跟楼下看大门的保安似的。”
话音未落。
玻璃房的门，被推开了。
程思雨走了出来，脸色冷得像一块冰。
张瑞脸上的表情，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立刻像只摇着尾巴的哈巴狗，满脸堆笑地凑了上去，声音甜得发腻。
“思雨姐！您辛苦了！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千万别跟我客气！”
程思雨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她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嗯。”
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向了咖啡机，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于给他。
林天野像没听见刚才那些夹枪带棒的挑衅。
他首接看向王志强，切入了正题。
“王总，项目现在什么情况？”
“客户那边，有什么具体要求？”
他那股干脆利落的专业劲儿，和旁边高建伟的官腔，张瑞的浅薄，形成了鲜明又刺眼的对比。
高建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林天野的话，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小林啊，不要急。”
他大手一挥。
“技术上的细节，有思雨在处理，我相信她。”
“我来，主要是负责咱们的战略和方向。”
“现在，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纠结那个代码怎么写，而是要统一思想，重塑咱们团队的信心！”
他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那些空洞的，从不知道哪本管理学书籍上抄来的理论，像一团团没有重量的棉花，飘在空气里。
林天野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耐心听这些废话。
他再次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向了问题的核心。
“高总，我刚刚在路上看了最新的日志，发现一个问题。”
“我们和客户方的数据接口，在并发请求超过一千次的时候，会出现明显的延迟和丢包。”
“这个问题不解决，演示的时候，一定会出岔子。”
高建伟的长篇大论，被他这句不合时宜的大实话，噎在了喉咙里。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粗暴地，挥手打断了林天野。
“小林！你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我跟你说了，不要总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要看大局！懂不懂什么叫大局观？”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去研究那个什么破接口！”
“是把之前所有的项目文档，重新给我整理一遍！图文并茂！让我先熟悉一下整个项目的来龙去脉！”
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志强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无奈。
张瑞的嘴角，则毫不掩饰地，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这是赤裸裸的，剥夺。
把他这个冲在最前线的总工程师，首接发配到后方，去做文书整理的杂活。
林天野感觉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可他的脸上，却异常地平静。
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微笑。
他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草包，点了点头。
“好的，高总。”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咖啡机旁，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程思雨。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像覆着一层寒霜。
可林天野却从她那双冰冷的，漂亮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同样冰冷的，嘲弄。
那嘲弄，不是对他的。
是对眼前这场闹剧的。
林天野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他看着一脸得意，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的张瑞，和那个正准备继续发表长篇大论的高建伟。
他在心里，冷冷地笑了。
行。
我倒要看看。
你们这舅甥俩，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一场新的，属于办公室的战争。
己然，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