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在哪?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眼熟?
治安局?!
己经不知道第几次进局子了。
“艾琳,你醒了啊。”
“我该不会…”
“睡着了,但是我没有你家的钥匙,只能把你带来治安局了。”朱鸢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其实她想的话,是能从艾琳身上翻出钥匙的。
果然…怎么就是睡着了啊!
那岂不是被背过来的?
丢脸丢大发了!!!
这个世界快放过我吧…
艾琳懊恼地把头埋下去,不过好在灾难结束了。
艾琳救了很多人,没有让自己的使命失去本身的意义。
我应该没说什么梦话之类的吧?
不要啊不要啊,我还要脸的!
“朱鸢,我…应该没说什么梦话吧?”
“…是有什么藏着掖着说不出口的东西,现在怕说出来了?”
“没有没有。”
“请不要把有写在脸上然后说着没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艾琳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就这么睡着了。
她正想着回家,或者去HIA。
“不过看样子,我们还是赶得上电影的。”艾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好在灾难爆发在十西分街。
十西分街因为先前克里特空洞的原因,己经有一部分的人搬走了。
这一次虽然居民区被吞入得多,但规模不至于大到难以拯救。
“我先回去了,回见。”
“回见。”
——“喂?嗯?谁?”
等等…什么?!
“喂!你做什么?不要边打电话边赶路!”艾琳的身形匆匆在人群中穿梭,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抱歉,有急事。”
“…那个方向,不是医院吗?”
阿兰娜,阿兰娜…怎么会出事?
不会的,不会的,她明明有以太适性体质,她肯定能撑到救援的!
她是空洞调查员…怎么会…
怎么会?!
——艾琳赶到医院的时候,阿兰娜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着抗侵蚀装备。
这层装备准确来讲不是为了保护阿兰娜,而是为了保护别的病人不会受到影响。
“阿兰娜。”
“是艾琳啊…”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所以…当时那个被抬出来…那个被侵蚀得面目全非的人——是阿兰娜?!
为什么偏偏是她?
“阿兰娜…”艾琳的瞳孔骤然缩小,几乎要变成猫的竖瞳。就像是还没有回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那个人…那个人是你?”她想靠近,靠得近一点去看清眼前的人是不是那位照顾了她很久,那个热情、那个扮演着前辈的阿兰娜。
“你是不是骗我?”艾琳此时脑海里只蹦出一个想法。
——这会不会是阿兰娜逗她玩的小把戏?
是吧?
是吧…?
肯定是的吧?!
“…好了呀,你这是什么话?你当时拍宣传片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现在这是干什么?”阿兰娜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好像下一刻就讲不出话。
“你有以太适性体质,你的体检报告可以下空洞…怎么会?怎么会?!”
…我还可以操控以太,我还可以救阿兰娜。
深度侵蚀体…
“…我原本想着下空洞的钱更多点,伪造了体检报告,结果…好可惜…”阿兰娜说着感慨,她慢悠悠想要起身,却因为侵蚀动弹不得,只能依靠艾琳才能坐起来。
“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阿兰娜提议道,可是就她现在的状态,要怎么走?
“我记得有轮椅的,之前都是我推着我妈妈出门晒太阳,现在…居然是我自己坐上了。”
艾琳照着阿兰娜说的租来了轮椅,就在想要伸手帮忙的时候却被她出声制止了“你别动,我自己来就好,我还没有到那种连动一下都要人帮忙的程度。”
艾琳知道这是在照顾自己,毕竟她有渴肤症,强行接触别人可能会引起不好的情绪症状。
事到如今,她还想着不要麻烦别人。
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很好。
好到想让人舒服地晒着太阳睡觉,哪怕一觉不醒,也好像不错。
世界总是这样,想要人长眠,又让人放不下。
“艾琳,你要听我讲一些无聊的东西吗?”
“你讲,我在听。”
……阿兰娜将手缓缓放在抗侵蚀装备的头盔上,那下面的脸己经模糊到看不清,可她依然怀念。
怀念那个曾经的自己…
一头红发张扬得像火焰,却又细心地照顾他人。
“我的父亲很早就死了,死在零号空洞里,死在当年的旧都陷落。”她讲的漫不经心,好像这不是什么值得伤感的事情。
“他超级唠叨!什么事情都要说两句…就像是我想买一件衣服,他就要说‘买这些有什么好的,你爹我也会做。其实也挺好看的…你喜欢就好’。”阿兰娜比划着“当时我想买的那条裙子要十万丁尼,那个时候,我大概十多岁吧,正是那种爱美的少女。”
“结果还是他给我买回来了…后来嘛,我就再也没听过他的唠叨。”阿兰娜说着手不自觉地垂下,她想抬头再看看太阳,因为她也曾经热情洋溢得像太阳。
可惜…看不清。
她的眼睛己经被侵蚀了,什么也看不清。
“我当时见到你的第一面,你知道吗?看着根本不像他们说的优等生!分明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且还畏首畏尾的。”阿兰娜见艾琳的第一面,她有些放不开,可以说很局促。
那双瞳孔里透露着对陌生的警惕,像是流浪猫突然间进入一个不知名的环境的戒备,单单是靠近都要被呲牙的那种。
“那个时候你的话超级少,平常还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怎么忍得住的…”艾琳就是这样的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表现出冷漠的模样。
“结果一熟络起来发现你超有趣的…”
“分明就是给杯茶奶就能拐走的样子。”阿兰娜说到这时忽然笑起来,可惜笑完后是止不住地咳嗽,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咳咳…”
“哪里有,我只是比较爱喝茶奶而己…”艾琳说着,担忧的目光落在阿兰娜身上。
阳光透过枝叶,像细细密密的金丝紧紧缠绕在身上,命运在此刻交织打成解不开的死结。
“是因为那位治安官小姐吗?”
“……”艾琳罕见地沉默了,她没有给出回答,只是愣愣地盯着地上摇曳的光斑。
“别装了,她之前来要了我们的出勤记录…我知道她认识你,而且之前电话里的那个人就是她吧?”阿兰娜其实心思很细腻,每一次艾琳的状态都是她先注意到。
艾琳盯着光斑出了神,喃喃说道:“是她,除了她没有别人了。”不像在说电话的事情,更像是在说别的…
“好啦,不想说就不说。那我接着讲了…”阿兰娜这时语气带着些许欣喜,毕竟难得有人听她讲这些无聊的琐事。
大概是遗传了她的父亲,到现在居然也喜欢上唠叨了,之前可给她的母亲唠叨烦了。
“我妈妈她呀,是一个超级爱美的人…只是自从他走后,就不喜欢打扮自己了。那么好看的一个人…”阿兰娜说着开始描述起自己母亲的样貌“我最喜欢她的头发,红色…那种热烈得像火焰的红。”
“她可烦透我了,总是说我唠叨这个唠叨那个,唠叨完她的病又唠叨起她的吃喝。我和你说过吧?”阿兰娜微微垂头,可惜再也看不清那些景物了,就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能看清“她生病了,很严重,要TOPS的特效药。费钱是真的,所以我把房子卖了想给她接着治病…她执意要回家,不肯待在医院里,结果…结果…”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开始哽咽,鼻尖忍不住酸涩起来。
“怎么就…怎么就空洞爆发了呢?”阿兰娜说这话时,连宽大的抗侵蚀装备都在微微颤抖“早知道就应该让她好好待在医院里,早知道就好了…”
可是谁都没办法预料到空洞的爆发。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谁都想不到。
甚至还是在深夜,还是在所有人沉浸在梦乡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在梦里沉沉睡去,再也没有睁开眼。
“我为什么就不肯再坚持一下呢…我要是再坚定一点,再坚定一点…”
可是如果终究是如果,曾经终究是曾经。
那些己经成为过去式,自然不可能再从头来过。
可就这么劝说别人放下过去,那是否又太过绝情了?
…她失去了那么多,换来的是多么简单的一句“放下吧,都过去了。”又让人怎么能接受呢?
那些好好的生活突然被打破,幸福的一家人忽然阴阳两隔,这怎么能让人放下?
这怎么能放下?
到底是多么绝情的人,能说出感同身受这句话?
我理解,我尊重,但我不能感同身受。
我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在这个时候谈感同身受,和往伤口上撒盐的区别何在?
“阿兰娜…”艾琳能做到的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听她讲完自己的故事。
“……呼,对不起啊,没有影响到你吧?”
到现在都还想着不要麻烦别人…
“好了,你别想那么多。”阿兰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她的目光落在远方,似乎在透过那无尽的虚空,看到了一些只有她自己才能理解的景象。
“我现在联系不到别的人给我料理后事了。”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没有丝毫波澜,好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能…”艾琳想说,我能帮你,我可以操控以太,我可以把你救回来。
可阿兰娜却一个劲地摇头,只是摇头,她什么都不说,却把艾琳想要说的一切都堵回了喉咙里。
“别救我。”
别救我…
别救我…?
别救我…?!
为什么不救?为什么?
“我可以,我能的…”
“我不想再麻烦别人。”
“不会,不会,怎么会麻烦…?”
阿兰娜慢慢地伸出手,仿佛那只手有千斤重一般。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抓住那一点点阳光,感受它的温暖。然而,阳光终究没能穿透厚重的抗侵蚀装备,连一丝暖意都没能留下。
她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握紧了拳头,仿佛想要抓住那己经溜走的阳光。
最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坦然地说道:“别救我,别浪费那些时间。”她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恐惧。
浪费?
不是,不是浪费!
阿兰娜也很重要!是艾琳毕业出来第一个照顾她的人,是很重要的人!
是店长、是[卡戎]、是那个讨厌的诈骗犯、是在空洞里遇见的和中二病大块头一样的朋友。
怎么会浪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也许在这种时候,死亡是一味解药,解救那些被“活着”这两个字给束缚的人们,让她们解脱的解药。
“那些钱我还给你,等我死了,多余的你帮我捐了吧。捐给那些真正有需要的人,孤儿也好、贫困也罢,都行。”阿兰娜想从口袋里摸东西,结果发现自己穿着抗侵蚀装备,没法找“哎呀,那个遗书我在空洞里就写好了,结果没带出来。”
灾难带给她们的东西太多,带走的东西也太多了。
死亡的可怕不在于夺走谁的生命,而是在于死亡会困住那些留下的人,让活着的人不想活着。
“你要好好生活,不要老是一个人行动,很危险的。下个月的报告我给你写好了,记得自己去问那里拿,你给我记住哦,你还欠我一顿火锅。”阿兰娜说说笑笑下,却突然间哽住了,不知道要往后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晒着太阳。
“艾琳,送我走吧。”
“好。”
死亡是场乔迁宴,从没有亲人的世界,搬到了另一个有亲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