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的底盘碾过高速路接缝时，我右手无意识地抠着西装内袋。
钢笔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就像父亲当年握着我的手教我写“然”字时的力度——他说这个字要先收后放，就像藏着一把未出鞘的刀。
“还有十七分钟到边境。”顾言的声音混合着车载空调的嗡嗡声，他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摩斯密码的短长音。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李娜正在给电击器换电池，战术腰带扣环咔嗒一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手机震动了一下，赵宇航的定位跳了出来：“目标在‘云雀酒店’307 房间，房间窗户朝西，楼下有一辆改装过的依维柯，可能是接应车。”他顿了顿，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然然，我黑进酒店监控了，307 门口有两个保镖，耳麦是加密频道，你们得速战速决。”
“兵分两路。”顾言突然踩下刹车，商务车在应急车道划出半道弧线。
他转头时，路灯刚好掠过眉骨，把眼窝衬得像一道深沟，“李娜伪装成服务生送果盘，引开保镖注意力；我从消防通道摸过去，制伏外围；你趁机进房间拿东西。”
“凭什么我当诱饵？”李娜扯了扯服务生围裙，指甲在托盘边缘敲出脆响。
她化了淡妆，发梢沾着点发胶，倒真像酒店里常见的勤快小妹。
可当她抬眼时，我瞥见她瞳孔缩成针尖——这是特工准备行动前的本能反应。
“因为你有干扰器。”我摸出钢笔，笔帽在掌心转了半圈，“保镖耳麦一旦报警，你耳钉里的干扰器能让他们通讯乱码三分钟。”
李娜突然笑了，指尖蹭过耳垂上的银色耳钉：“算你记得清楚。”她推开车门，晚风卷着梧桐叶灌进来，我看见她后腰别着的电击器——改装过的，电流强度能让人十分钟。
顾言把车停在酒店侧巷时，电子表显示九点五十八分。
我盯着挡风玻璃上跳动的时间，喉咙发紧。
三年前父亲出事那晚，实验室监控最后记录的时间也是九点五十八分，画面里他攥着这支钢笔冲向控制台，背景音里有俄语脏话和金属碰撞声——和灰隼的声音一模一样。
“苏以然。”顾言突然按住我肩膀。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西装渗进来，像一块烧红的铁，“如果情况不对，立刻退。凤凰系统重要，但你更重要。”
我抬头看他。
路灯在他鼻梁投下阴影，把眼睛衬得像两口深潭。
这是他第一次用“苏以然”全名喊我，以前要么是“然然”，要么是“苏记者”。
我突然想起上周整理父亲遗物时，在旧笔记本里翻到的照片——穿军装的父亲抱着穿碎花裙的小然然，背景是实验室白墙，墙上挂着“凤凰系统研发中心”的牌子。
“走。”我推开他的手，转身时钢笔硌得肋骨生疼，“赵宇航，开监控。”
手机里传来赵宇航的应和声，紧接着耳边响起李娜的呼吸声——她在酒店后厨拿果盘，不锈钢餐车擦过门框的吱呀声清晰可闻。
我贴着消防通道的墙根往上挪，顾言在我身后两步，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
三楼走廊的感应灯在十点零二分亮起。
李娜端着果盘出现在 307 门口，发梢沾的发胶在灯光下泛着湿意。
她弯腰按门铃时，我看见保镖从猫眼露出的半张脸——寸头，左颈有龙形刺青，和赵宇航截到的资料里“冥鸦”的贴身护卫特征吻合。
“先生您好，酒店送的晚安果盘。”李娜的声音甜得像加了三勺糖，托盘里的车厘子闪着红亮的光。
保镖没接。
他盯着李娜的工牌看了三秒，突然伸手拽她手腕：“新来的？张姐今天没排班。”他另一只手摸向腰后，金属枪柄擦过裤缝的声音像一根针，扎得我耳膜发疼。
李娜的瞳孔瞬间收缩。
她手腕一翻，用托盘撞开保镖的手，同时侧身闪进墙角。
烟雾弹从她袖管滑出，“嗤”的一声炸出白茫茫一片。
保镖骂了句俄语，我听见枪响——子弹擦着李娜耳边打在墙上，石灰粉簌簌落在她肩头。
“计划有变，快冲！”李娜的声音混着咳嗽，我看见她扯下围裙蒙住口鼻，电击器的蓝光在烟雾里忽明忽暗。
顾言的动作比我更快。
他从消防通道破门而出的声响像一道炸雷，我看见他屈肘撞向左边保镖的喉结，对方闷哼着踉跄后退；右腿横扫踢中右边保镖的膝窝，那人首接跪了下去。
金属枪掉在地上，弹壳滚到我脚边——鹰形刻痕，和父亲尸检报告里的弹壳一模一样。
“苏以然，进去拿东西！”顾言压着两个保镖的后颈抵在墙上，他的呼吸声粗重，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清，“我守住这里！”
我冲进 307 时，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月光漏进来，照见沙发上的男人。
他穿着深灰西装，左手正把笔记本电脑往碎纸机里塞——是“冥鸦”，跨国情报集团的技术主管，三个月前泄露过两艘新型护卫舰的参数。
“停下！”我扑过去时，膝盖磕在茶几角上，疼得眼前发黑。
钢笔被我攥得发烫，我把笔尖戳进电脑 USB 接口——父亲说过，这支钢笔的芯片能破解任何军用加密系统。
屏幕亮起红光，警告弹窗跳出来：“数据自毁程序启动，剩余 30 秒。是否保存当前进度？”我手指在确认键上悬着，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赵宇航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响：“然然，我黑进了他们的云服务器！最后一段核心算法在传输，快保存！”
“冥鸦”突然扑过来。
他西装下的肌肉绷得像一根铁条，手指掐住我手腕的力道让我骨头生疼。
我想起父亲教过的反关节技，反手扣住他手腕往怀里带，同时抬脚踢翻旁边的椅子。
木椅砸在他小腿上，他吃痛松开手，我趁机按下确认键。
“妈！”他骂着扑过来，我退到窗边，钢笔还插在电脑里。
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 5 秒，赵宇航喊：“接收完成！然然，撤！”
门被撞开的瞬间，我看见顾言冲进来。
他手里的电击器闪着蓝光，精准戳中“冥鸦”后颈。
男人像被抽了脊椎的蛇，软瘫在地毯上。
我拔出钢笔时，电脑“滋”的一声黑屏。
李娜从门外闪进来，她发梢沾着烟味，耳钉钉帽裂了道缝——干扰器应该是超负荷运转了。
她蹲下来翻“冥鸦”的口袋，摸出一张带芯片的门卡：“边境 3 号货仓的，看来他们真打算把凤凰系统运出去。”
顾言扯下“冥鸦”的领带捆住他双手，抬头时额角有道血痕，应该是刚才撞门时蹭的。
他盯着我手里的钢笔，目光沉得像一口井：“拿到了？”
我把钢笔塞进内袋，指尖触到芯片凸起的轮廓。
窗外传来警笛声——赵宇航应该是通知了当地警方。
月光透过窗帘照在地毯上，“冥鸦”的西装口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我弯腰捡起来——是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和我小时候长得有几分像。
“这还没完。”我捏着照片，听见自己声音发哑，“凤凰系统真正的核心......还在等着我们去揭开。”
顾言走过来，他的影子罩住我。
远处警灯的红光透进来，把他的脸染成血色。
李娜突然碰了碰我胳膊，她耳钉的裂口里还冒着细微的青烟：“刚才在走廊，我听见保镖说‘老大说了，拿到核心代码就去接灰隼’。”
我盯着手里的照片，小女孩的眼睛在红光里忽明忽暗。
父亲实验室爆炸那晚，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背影——和照片里“冥鸦”的站姿，一模一样。
警笛声越来越近。
我摸了摸内袋的钢笔，那里躺着父亲用命换来的半块拼图。
而剩下的半块，藏在更黑的地方，正等着我去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