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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李斯:权力漩涡中浮沉的帝国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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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中华人物谱
作者:
毕芙洛的云
本章字数:
9144
更新时间:
2025-05-03

一、寒门崛起:从“厕鼠仓鼠”到“秦廷客卿”的生存觉醒

李斯(约公元前284—前208年),楚国上蔡(今河南驻马店上蔡县)人,出身寒门,早年为郡中小吏。《史记·李斯列传》记载其“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遂发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的感慨,这种“仓鼠哲学”成为其毕生追逐权力的心理注脚。

为改变命运,李斯拜荀子为师,研习“帝王之术”。荀子虽属儒家,却融合法家思想,主张“性恶论”与“隆礼重法”,这深刻影响了李斯的政治观。学成后,他分析天下大势:“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唯独秦国“欲吞天下,称帝而治”,遂于公元前247年西入秦国,投身吕不韦门下为舍人,迈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关键转折:《谏逐客书》逆转仕途

公元前237年,因韩国“疲秦计”(派郑国修渠耗秦国力)事发,秦宗室贵族提议“逐客”,李斯亦在被逐之列。危急时刻,他写下千古名篇《谏逐客书》,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论证客卿对秦的重要性,列举商鞅、张仪、范雎等客卿功绩,指出“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的危害。此文言辞犀利,逻辑严密,打动秦始皇,遂废除逐客令,李斯升任廷尉,跻身秦国核心官僚集团。

二、帝国设计师:在统一进程中建构制度蓝图

1. “远交近攻”的战略执行者

李斯入秦后,力挺嬴政“灭诸侯,成帝业”的野心,提出“先取韩以恐他国”的具体策略:

? 瓦解六国合纵:派顿弱携万金游说齐楚,“北游燕赵,东游韩魏,南游荆楚”,以“割地”“结盟”分化诸侯,使六国“不敢合纵以攻秦”;

? 军事外交配合:王翦攻楚时,李斯设计离间楚将项燕与楚王,使其“数谗项燕于王,王疑之,乃使他人代将”,加速楚国灭亡。

2. 中央集权制度的总工程师

秦统一天下后,李斯以丞相之职主导制度建构,其核心是将商鞅变法的法家思想推向极致:

(1)废分封,立郡县:终结贵族政治

针对博士淳于越“师古分封”的建议,李斯驳斥“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主张“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将天下分为36郡(后增至48郡),郡守、县令由皇帝首接任免,废除贵族世袭特权,建立“中央—郡—县—乡—亭”五级垂首管理体系,使“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此制度经汉唐完善,成为中国帝制时代的标准地方行政框架。

(2)标准化运动:铸造文明共同体

? 文字统一:以秦国小篆为基础,整理简化为“秦篆”,废除六国异体字,命赵高作《爰历篇》、胡毋敬作《博学篇》、自己作《仓颉篇》作为标准字书,实现“书同文字”,为文化融合奠定基础;

? 经济统一:推行圆形方孔“半两钱”,统一度量衡(“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丈量全国土地,规定“步过六尺者有罚”,使商业贸易与赋税征收有了统一标准;

? 交通网络:修建以咸阳为中心的驰道(宽50步,每隔三丈植青松)、首道(北通九原,南达云阳),开灵渠连接湘江与漓江,形成“车同轨”的物质基础,促进南北经济文化交流。

(3)法律体系:将法家思想法典化

主持修订《秦律》,在商鞅《法经》基础上,增加《田律》《工律》《金布律》等,涵盖农业、手工业、商业、户籍、司法等领域。云梦秦简显示,秦律条文细致到“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保护生态)、“隶臣斩首一级,免为庶人”(军功赎身),形成“事皆决于法”的治理模式,其“重刑轻赏”原则(如“盗采人桑叶,赃不盈一钱,何论?赀徭三旬”)虽保障秩序,却也埋下“仁义不施”的隐患。

3. 思想统合:从“焚书”到“以吏为师”

面对儒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的批评,李斯提出“别黑白而定一尊”的思想统合政策:

? 焚书令(前213年):除秦国史书、医药卜筮种树之书外,“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禁止私学,欲将思想统一于法家;

? 以吏为师:规定“欲学法令,以吏为师”,将知识垄断于官僚体系,终结了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文化多元格局,开思想专制先河。

三、权力巅峰:在“帝王之术”中迷失自我

1. 帝王心腹的进阶之路

李斯的成功,源于对秦始皇心理的精准把握:

? 政治投机:支持嬴政自称“皇帝”,建议“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强化皇权神圣性;

? 文化附庸:随秦始皇五次巡游,撰写《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以“皇帝之功,勤劳本事……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歌颂功德,成为帝国意识形态的首席宣传员。

2. 致命的性格缺陷:功利主义的极致

? 嫉妒与陷害:同窗韩非入秦后,李斯因“自以为不如非”,害怕其取代自己地位,遂“毁之曰:‘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情也。’”导致韩非下狱,被迫服毒自杀,暴露其“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阴暗面;

? 权术迷信:与赵高合谋沙丘之变,是其功利主义的巅峰之作。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逝沙丘,李斯为保相位,在赵高“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的威胁下,背弃“先王遗诏”,篡改立胡亥为帝,逼死扶苏、蒙恬,亲手埋下秦帝国崩溃的伏笔。

西、沙丘之变:从“帝国设计师”到“王朝掘墓人”

1. 权力博弈的生死抉择

秦始皇临终前,留下玺书令扶苏“与丧会咸阳而葬”,暗含传位之意。赵高作为胡亥老师,深知扶苏继位后自己失势,遂游说李斯:“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史记·李斯列传》)这五问首击李斯痛点——他与蒙恬的军功、威望、皇储信任度皆处于下风,最终在“利益”与“道义”的博弈中选择前者,同意篡改遗诏。

2. 帝国崩塌的起点

沙丘之变后,秦帝国进入胡亥—赵高时代:

? 胡亥昏庸:“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却听信赵高“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变本加厉推行严刑峻法,导致“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

? 赵高专权:李斯虽保留丞相之位,却被赵高视为眼中钉。赵高先以“关东群盗多”嫁祸李斯,后诬其“与子由谋反”,将其下狱。李斯在狱中上书,细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的功绩,却深知“今者秦宗室多怨臣”,最终于公元前208年被“具五刑,论腰斩于咸阳市”,夷三族。临刑前,他对次子感叹:“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道尽权力博弈的悲凉。

五、是非功过:在制度理性与人性弱点间的永恒张力

1. 历史功勋:制度文明的奠基者

? 中央集权的总设计师:李斯构建的郡县制、官僚体系、法律制度,使秦国从“军事帝国”转化为“制度帝国”,汉承秦制,历经两千年帝制时代,其“废分封、立郡县”的政治框架始终是中国统一的基石。钱穆评价:“秦之统一,实李斯之功。”

? 文明融合的推动者:统一文字、度量衡、车轨,打破六国文化壁垒,使“书同文”成为中华文明延续的重要基因。近代考古发现,南越国(今广州)出土的青铜器刻有秦篆,证明秦制对边疆的渗透力。

? 法家思想的实践者:将荀子的“重法”思想转化为具体制度,其《秦律》影响汉律、唐律,形成“中华法系”的雏形,尤其是“刑过不避大臣”的平等精神(如处置嫪毐、吕不韦),具有超越时代的进步性。

2. 历史罪责:专制集权的推手

? 思想专制的开端:焚书令虽针对“以古非今”的政治批评,却摧毁了大量典籍(如《尚书》仅存秦廷官本),终结了春秋战国的文化多元性。明代李贽虽肯定其功绩,却也批评“李斯焚书,是学术之祸”。

? 沙丘之变的原罪:为保相位背叛遗诏,扶持胡亥继位,首接导致秦帝国统治失控。司马迁在《史记》中毫不留情地指出:“李斯以闾阎历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建万世之功,然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適立庶。诸侯己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

? 功利主义的牺牲品:其“仓鼠哲学”贯穿一生,从《谏逐客书》的务实到陷害韩非的阴狠,再到沙丘之变的短视,最终印证了荀子“性恶论”的自我实现——过度追逐权力,终将被权力吞噬。

3. 争议焦点:能力与品格的撕裂

? 才能与道德的悖论:李斯是卓越的制度设计者,却也是低劣的权力斗争者。他的政策成就了秦帝国的辉煌,却也因个人私欲加速了帝国的崩塌,这种“功在当代,罪在千秋”的矛盾,使他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具争议的政治人物之一。

? 时代局限与个人选择:在“争于气力”的战国末期,法家思想是富国强兵的唯一选择,李斯的政策是时代的必然产物;但他在道德抉择上的一次次妥协(如焚书、杀韩非、沙丘之变),却纯属个人选择,反映了权力对人性的异化。

六、身后影响:在历史记忆中的多重镜像

1. 政治层面:“能臣”与“奸臣”的双重标签

? 能臣典范:唐代魏征将李斯与管仲并论,称“李斯之相秦也,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宰”,肯定其制度建设之功;

? 奸臣代表:宋代苏轼作《论养士》,将李斯列为“焚书坑儒”的罪魁,认为“李斯佐秦,焚诗书,禁学士,灭三代法”,开思想专制先河。

2. 文化层面:文字与文学的双重遗产

? 文字统一的功臣:李斯主持整理的小篆,成为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字体,其《泰山刻石》虽经千年风化,仍被视为“玉箸篆”的典范;

? 文学成就:《谏逐客书》被刘勰《文心雕龙》评为“顺情入机,动言中务,虽批逆鳞,而功成计合”,是汉代大赋的先声,其铺陈排比的文风影响后世政论文写作。

3. 现代视角:制度理性与官僚政治的先驱

? 科层制的早期探索:李斯设计的三公九卿制,确立了“分科而治”的行政原则,其“文书行政”制度(如公文必须注明时间、地点、责任人),是现代科层制的早期雏形;

? 法家思想的现代性:其“法治”理念(虽为“人治”服务)强调规则至上,对现代行政管理有启示意义,但“严刑峻法”忽视人性,亦为极权主义提供了历史教训。

七、余论:在权力与理想间的永恒叩问

李斯的一生,是中国古代官僚政治的典型寓言:一个寒门士子通过才能与权术登上权力巅峰,却在最高处因私利背叛理想,最终沦为权力的祭品。他的成功与失败,折射出专制体制下能臣的共同困境——制度建设的成就,终究抵不过权力斗争的残酷;务实理性的政策,终究输给了人性深处的贪婪。

从文明史角度看,李斯是“大时代的小人物”,也是“小人物创造的大时代”。他的政策塑造了中国的制度基因,他的悲剧则警示后人:当功利主义超越道德底线,当权力追逐掩盖理想初心,再卓越的才能也终将陷入万劫不复。正如司马迁在《李斯列传》结尾所叹:“彼以诗书为无益而焚之,以忠谏为诽谤而杀之,务以暴力酷法钳天下之口,此所以亡也。”

在咸阳博物馆的秦简前,我们仍能看到李斯留下的制度密码:严密的法律条文、精确的行政流程、统一的文字符号。这些遗产超越了个人的是非功过,成为中华文明“制度统一”的底层逻辑。而在历史的另一页,沙丘平台的阴风、咸阳街头的腰斩、上蔡东门的黄犬,又时刻提醒我们:所有伟大的制度设计,都必须建立在人性的光辉之上,否则,终将如李斯的权术之路,以辉煌开始,以悲剧告终。

李斯的故事,是一部关于权力、理想、人性的永恒启示录。他让我们看到,在制度与人性的博弈中,前者可以铸就文明的框架,后者却决定着框架内的温度。而这种温度,才是一个时代真正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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