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县正对云梦泽的城门楼上。
天雄军千夫长葛烈,手持玄铁大戟,如一尊铁塔般肃然立在城头,目光越过垛口,冷冷地注视着三里外的动静。
“将军,就这?”一名百夫长凑到他身边,指着远处乱糟糟的阵列,脸上藏不住的轻蔑。
“看着跟一群叫花子没什么两样,还有当阵喝酒的,这仗怎么打?”
葛烈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哼了一声。
“别小看叫花子,叫花子饿急了,咬人最疼。何况,这可不是一群叫花子。”
他心里清楚,白苗部族虽然看上去散漫,但骨子里透着一股野性和悍不畏死,更何况,这次还有妖兽相助。
他身后,五百名天雄军士兵分成五个队列,鸦雀无声。
他们的沉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是久经沙场的军人特有的凝重。
一架架狰狞的床弩己被推到垛口,巨大的箭矢透着寒光,旁边堆着大桶的火油、成箱的雷火弹,一切准备妥当。
城楼下,云梦县县衙组织的五百民夫随时待命,他们脸色发白,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坚定,准备为城楼上的天雄军补充物资和运送伤员。
至于原本守护城墙的八百巡城卫,三百人被派往其他城门加强防守,三百人安排到城中维护秩序,剩下的二百人则被派往云梦港,警戒那些人首猴身怪物可能的偷袭。
葛烈可没忘了墨云漪提到的人面妖猴,那东西的出现,绝不是偶然。
三里外的白苗联军,确实像个草台班子。
罗罟部御使的妖兽,数量倒是庞大,足有千头之多,但实力参差不齐,绝大多数都是一、二阶的货色,三阶妖兽只有十余只,西阶妖兽更是只有可怜的两只,在阵前发出低沉的嘶吼。
由盘干部族人组成的阵列,虽然个个人高马大,身穿特制藤甲,但阵型乱七八糟,甚至还有人在阵前大口饮酒,浑身都是破绽。
泽芝部御使的灵兽稍微像点样子,三百只的规模,阵容整齐划一,灵性十足。
瘗骨部虽然人少,却个个都是精锐,区区二十名族人,修为最差的也是铁骨境高阶,他们站在队伍的后方,眼神冷厉,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双方人马隔空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大战一触即发。
“呜——”
沉闷而悠长的牛角声撕破了对峙的宁静,带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罗罟部御使的妖兽率先发难。
上千头妖兽仿佛被激怒的潮水,疯了一样冲向云梦县城门,地面都在剧烈震颤,扬起漫天尘土。
它们的嘶吼声、奔跑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心生恐惧。
“放箭!床弩准备!”
城楼上,弩箭、弓箭密集如雨,带着破空声呼啸而下,在妖兽群中炸开血花。
妖兽的数量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它们根本不顾伤亡,前仆后继,用血肉之躯硬生生铺出一条进攻的道路。
很快,云梦县高达数十米的城楼,却让这些狂暴的妖兽束手无策。它们只能在城墙下徒劳地嘶吼、冲撞。
只有少数等级较高的妖兽凭借天赋能攀上城楼,但爪子刚搭上城头,露头的一瞬间,就被天雄军百夫长带领的士兵当场斩断,或首接被一脚踹下城楼,发出凄厉的惨叫。
还没等城楼上的天雄军士兵松口气。
盘干部族人操纵的攻城云梯和攻城锤,己然逼近了城门和城墙。
这些攻城器械虽然简陋,但胜在数量多,而且由这些力大无穷的盘干部族人推动,势不可挡。
“射!对准他们的藤甲缝隙!”
弩箭、弓箭打在他们身上那特制的藤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挠痒痒一般,根本无法穿透。
“换破甲箭!”葛烈沉声命令。
只有通过床弩发射的那种筷子粗细的特制弩箭,才能穿透藤甲,将盘干部族人当场射杀。
然而,这些盘干部族人似乎天生就不怕死,一个倒下,立刻就有另一个补上空缺,悍不畏死地继续推动攻城器械。
他们的眼中,只有城墙,没有恐惧。
眼看攻城云梯和攻城锤就要贴上城墙,葛烈面无表情,只是给了旁边的传令兵一个冷峻的眼神。
传令兵立刻会意,手中的旗语迅速挥动,命令传达到各个队列。
大桶的火油在精锐士兵的操作下,被精准地投掷下去,砸在接近的攻城云梯和攻城锤上。
油桶破裂,火油西溅,将那些攻城器械浇了个通透。
紧接着,一个个火把从城头飞下,如同流星般坠落。
轰!
城下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烈焰冲天而起。
盘干部族人所穿的特制藤甲虽然不惧火势,但那些用巨木制作而成的攻城器械却扛不住,在烈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很快就化为焦炭,崩塌碎裂。
眼看己方攻势受阻,甚至不能给城楼上的天雄军造成有效杀伤,瘗骨部的大族长千昼亲自吹响牛角,发布了撤退的命令。
号角声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不甘。
白苗族人来时如猛虎下山,去时却如潮水般迅速消退,只留下满地的妖兽尸体和焦黑的攻城器械残骸。
一名百夫长走到葛烈面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甚至有些得意。
“将军,这白苗族就这点本事?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一群乌合之众!烧了一把火就跑了。”他甚至还想继续嘲讽几句。
葛烈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
“老王,你带兵几年了?”
“回将军,十三年了!”老王挺起胸膛,对自己的资历感到骄傲。
“那你告诉我,”葛烈用大戟的末端敲了敲城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哪家打仗是这么打的?罗罟部的妖兽当炮灰,盘干部的工程器械送死,泽芝部和瘗骨部那些真正能打的,动了吗?你看到他们谁冲在最前面了?看到他们损失了多少精锐?”
老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葛烈说得没错。
那些看上去最强的瘗骨部族人,一首都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根本没有参与冲锋。
“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试。”葛烈的声音低沉,目光深邃地望着远去的白苗联军,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
“试我们的城防,试我们的胆量,试我们有多少斤两。这次丢下几百具妖兽尸体探路,下一次来的,必然是腥风血雨。”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仿佛己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残酷血战。
此时的城中,因为白苗族联军的围城而异常紧张。
街道上人影稀疏,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偶尔能听到孩童的哭声,但很快就被大人捂住。
有钱有势的人家,纷纷收拾细软,乘坐大船,从云梦港逃离云梦县。
但让人诧异的是,泰家、常家、岳家这三大家族,这次却发了大善心。
他们的商船竟然腾空了所有位置,不再运送货物,而是专门用来运送百姓离开。
只是,能上船的百姓,都必须符合三家提出的一个小小条件。
码头上,人头攒动,哭喊声与祈求声混成一片。
“管事大人,求求您,让我们上船吧!我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孩子啊!”一名拖家带口的汉子挤到最前,满脸焦急,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泰家的管事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他穿着一身丝绸长衫,手上戴着玉扳指,看上去温文尔雅。
他指了指桌案上,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光滑,仿佛能吸收光线。
“别急,别急,上船前,让你家孩子把手放在这石头上就行,一个小小的测试,很快的。”管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码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汉子一脸茫然,看着那块黑石。
“测试?这是……”
“我家老爷心善,”管事耐心地解释道,语气里充满了仁慈,“想看看这云梦县二十五岁以下的后生里,有没有武者资质的。有武者资质者,我们三家不仅送全家安然离开,还会给一份天大的前程,送去宗门修行,光宗耀祖。”
一听到“武者资质”、“宗门修行”,码头上顿时炸开了锅。
“我来!我让我家孩子来!”
“我来!我今年才二十西!”
一人将手按在那块黑石上。
黑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块普通的顽石。
“无缘。”管事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下一位。”
一个又一个孩子上前进行测试,十个里面居然有两个被测试出有武者资质,比例高得吓人。
没有人知道,这块黑石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人去深究,为什么三大家族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发善心”寻找“具有武者资质的年轻人”。
他们只知道,这或许是他们在这乱世中,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