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丑时刚过。
赵川几乎是准点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眼皮像是自己弹开的，这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养成的习惯，刻在骨子里的准时。然而，他看了一眼窗外朦胧的月色，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对劲……
天色似乎比往常亮了那么一丝丝。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一片死寂，但那感觉骗不了人。
比平时晚了足有半个时辰。怎么回事？这几十年雷打不动的时辰，今日竟差了这么多？这可真是活久见。
他稍一思索，眼珠子转了转，便找到了原因。昨晚练了一宿的《五禽戏》，那套模仿虎、鹿、熊、猿、鸟的动作，看似舒缓，实则内里消耗极大。虽然不觉得累，甚至有点筋骨舒泰的感觉，但身体终究是在适应这种新的运动方式，消耗了远超平时的体力。就因为这份深层次的疲惫，才导致了晚起。
赵川心中顿时升起一丝警惕。看来这《五禽戏》不简单啊，才刚入门，就有这等效果，但也更耗身子。
武者圈子里常说“穷文富武”，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练武之人饭量大得惊人，他年轻时候闯荡，见过那些武馆里的壮汉，一个人顶三五个壮劳力是常事，一顿饭能吃掉半扇猪。不仅如此，练武过程中磕碰损伤更是家常便饭，今天扭了腰，明天挫了骨，日积月累就是暗伤。想要功夫精进，不落下病根，还得辅以各种草药、补品来调理身体，祛除暗伤，否则只会越练越亏空，最后把自己练成个药罐子，甚至是个废人。寻常人家，哪有那个闲钱供养得起？砸锅卖铁都不够。
他咂摸了一下嘴，还好，还好他如今的身份是宋家的羊倌。而且养的不是普通的山羊、绵羊，是岩羊。
【岩羊是一种被驯化的妖兽，它的血肉对武者有很大的好处，羊角、血液、肉、骨髓各有功效，且能够大规模进行养殖。一只成年岩羊的价值可换一枚九品丹药】
这玩意儿，金贵着呢。一只就能换枚九品丹药，啧啧，想想都肉疼。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这羊倌，自然也得靠着羊圈不是？平日里手脚还算‘干净’，但也偶尔会顺手牵‘羊’……”
这些岩羊吃的可比人精贵多了，除了上好的干草料，还要掺杂精米、豆粕，甚至隔三差五还要喂些鸡蛋补充营养。想想看，人都不一定能顿顿吃上白米饭，这些畜生倒好。
平日里，他手脚还算“干净”，但也偶尔会顺手牵“羊”，偷摸拿点羊吃的精料或者鸡蛋改善伙食。只要做得隐蔽，不被主家抓个正着，上面管事的通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年纪大，资历老，在这宋家干了一辈子，没功劳也有苦劳，这点“好处”也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老家伙，老家伙，老也有老的好处嘛。”赵川嘟囔了一句，自嘲地笑了笑。年纪大的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赵川摸黑爬起来，动作倒是利索，完全不像个七旬老翁。他披上厚实的旧棉袄，走到屋外，口中呼出的白气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条小白龙，瞬间消散。
天还没亮透，东方泛着鱼肚白。当他慢悠悠晃到羊圈附近时，老远就听到“吭哧吭哧”的声音。走近一看，他的两个徒弟李明和张方己经在了，正借着羊圈门口那盏昏暗的灯笼光，费力地拌着草料。
“师父，您醒了？”李明眼尖，先看到了赵川。
张方也抬起头，憨厚地笑了笑：“师父早。”
“嗯。”赵川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踱着步子走过去，“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还没亮透呢。”
“睡不着，起来早点干活踏实。”李明答道，手里的叉子没停。
“就你们俩勤快？”赵川瞥了他们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料拌匀了没？别偷懒，仔细点，这些岩羊金贵着呢，吃坏了肚子，仔细你们的皮！”
“知道嘞师父，您放心，我们拌了好几遍了。”张方连忙保证。
赵川没再多说，背着手，像个监工一样，在羊圈里溜达了一圈。他凑近栅栏，仔细看了看几只岩羊的状况，眼神锐利，不像平时那么浑浊。又检查了草料槽里的余量，这才点点头，转身走向旁边堆放草料的仓房。这两个小子，还行，没糊弄事。
仓房里弥漫着干草和牲口粪便混合的气味，有些呛人，但赵川早就习惯了。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扒开厚厚的草堆，动作轻巧地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摸出几个东西。
是鸡蛋，五六个，还带着干草的碎屑。
这些鸡蛋还是入秋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偷偷藏在这里的，用干草裹得严严实实，埋得也深。原本是打算攒起来，等哪天嘴馋了，弄点小酒，炒个鸡蛋，美滋滋。没想到，现在却有了更重要的用处。
感受着鸡蛋那微凉而温润的触感，赵川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这五六个鸡蛋虽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强，再加上平日里从岩羊精料里抠摸出来的豆粕、米糠混着嚼嚼，多少能补回点气力。只是，要想真正支撑这《五禽戏》的消耗，这点东西还远远不够，看来还得另想办法，弄些更滋补的草药来。”
“嘿，老家伙，临老临老，倒成了贼。”赵川心里暗笑一声，将鸡蛋小心地揣进怀里，用棉袄裹好。
不急，慢慢来……他己经等了七十年，不在乎再多等这几个月。未来的路，还长着呢。这身子骨，可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瞎折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