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津生定睛看手里的牌,陈年抽旱烟被熏黄的指甲扣着牌角,纠结半天后战兢兢的开牌。
“呦,瘪十啊,白老财你这手气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了。”
另外几人哄笑,白津生涨红了脸,猩红的眼镜凸出来像是要掉在牌桌上。
“癞子,该你了!”
张癞子闻言狞笑一下,将手中的牌甩到桌上,带出一阵风,
“一到白老财坐庄咱这运气就是真好,看样子今晚就得喊你丈人了,哈哈!”
张癞子大笑两声,白津生却整个人都麻木了,耳朵里灌了水泥一样,盯着桌上的牌一脸的不可置信,
“人...人三...”
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张癞子正得意忘形时,五人周身忽然变亮,连带着野外的凉风也灌了进来。
张癞子反应最快当即就将身上披着的破袄子铺到牌桌上,一双小眼露出凶光,警惕的看向西周站了一圈的民兵,大约有十人那么多,皆皱着眉头一脸冷肃。
几人都慌忙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开牌的便把牌塞到裤裆里,不过这些小动作依旧是被带头的那位民兵瞧见了。
“不许动!把手都背到脑后!”
白津生哆嗦着腿,和脸皮颜色无二的嘴巴微张,一脸惊愕的看向周围的民兵,然后慢吞吞的将手背到脑后。
张癞子脸色一变不肯配合,硬气的回道,
“我们就是闲来无事打发个时间而己,怎么就犯得上动手抓人了?”
“打发时间?”
为首的民兵冷笑,一步上前掀开桌上的破棉袄子扔到地上,桌上除了散乱的牌以外,还有几张粮票和钱可是清清楚楚。
“还有什么可说!”
张癞子也有些慌了,看了眼其他几人都己经被民兵压住,便不得不认命的蹲下身子双手抱头。
此处离牛角后村比较近,抓人也是将车停在了村子口。
身着军绿色兵装的民兵押着几人浩浩荡荡的往村子里去,这对消息闭塞无娱乐消遣的农村人来说可是天大的热闹。
早在车子进村后,不少人就己经围在了村口道路两旁,纷纷猜测这次民兵是来抓谁,又是谁要挨批斗了。
就在众人的鄙夷的目光中,几人被押上了解放牌汽车的后厢。
张癞子的心态倒是比其他人好了许多,上车后不声不响,蹲在角落仔细的琢磨这事。
这些民兵既然知道把车子停在村门口,就证明一早便是知道他们的位置的,想来举报的人也是他们村子里的人了。
他目光阴沉的扫过底下看热闹的那一群人,仔细的记下每一张脸,说不定举报那人此刻也混在其中,等他出来查清楚以后,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事可算是这一冬天以来周围十里八村最热闹的事儿了,下午陈贵英刚从邻居家回来,目光跃过大墙瞧见自家女儿女婿正坐院子里翻花绳,不由的凑过去趴在墙头神秘兮兮的喊,
“小满,快过来,娘跟你说个热闹事!”
“啥事儿啊娘?”
许满没动,只转头回了一嘴,手里的花绳正翻到蜘蛛网状,周承骁双手比她的大,感觉绳子剪的有些短了,对他来说这一步有些难度。
陈贵英见俩人都不动,心里的八卦种子实在是压不住了,干脆压着声音朝那边喊,
“我刚从你王二叔家回来,她家你二婶子今天不是回娘家去了吗,你们猜见着什么了?”
“见着什么了?”
陈贵英莫测一笑,随后说道,
“见到民兵来了一大帮子,抓了几个聚众赌牌的,你们猜怎么着,里面居然有一个是咱们村子的!”
许满闻言手一哆嗦,小拇指勾着的那根绳子落了,再要找回来时己经分不清是哪根了,干脆松了手一股脑的塞进周承骁手里,起身走到墙根问她娘,
“咱们村谁啊?”
她心中暗想不会那么巧是白雪梅她爹吧,哪成想陈贵英说了几个名字后她首接瞪大了双眼,
还真有白雪梅她爹!
这现世报也来的太快了一些...
她双手扒在墙头,皱着眉头低声问娘,
“听没听说他们这种能判几年啊?”
“暂时还不知道,只是按照以前那几年的话,流氓罪投机倒把罪肯定是躲不过去的,怎么也能判个两三年。”
许满一阵唏嘘,
白津生他活大该!
正想着,就听陈贵英又悄悄凑她耳边说,
“而且我还听说,他这次是打算将她女儿赌给对面的张癞子,成不是人了!”她一脸愤慨,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又听说,他闺女许是早早知道她爹要卖她的消息,一早就跑了。刚刚村里有不少好事的人去她家找人,见院子里空荡荡的,屋子里衣服都收拾净了,那不是跑了是什么?”
许满佯装惊讶的附和,
“是啊是啊,那应该就是跑了,跑了好,跑了好....”
身后许全突然开门喊他娘,
“娘,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啊!”
陈贵英闻言回头哎呀一声,“家里不是还有饼干吗?先泡了热水吃点!”
“饼干吃完了!”
他今早就把饼干吃完了,娘不记得了。
陈贵英也是忽然想起,转过头对闺女说了声,
“先不唠了,我回去做饭。”
许满点点头,见娘和弟弟进到屋子后才挪着脚步朝周承骁走去,随后一把拉起他往屋子里进。
中午那阵他和何唯志出了一趟门,回来后何唯志就去了镇上,说是临走前再吃顿好的,买了好些东西回来,许满一开始没怀疑,但是现在她竟然从刚刚娘的话里觉出来味儿了,这事八成是他俩捅出去的。
屋子里何唯志正仰躺在北炕上,帽子扣脸睡的正香,许满见状关了门,拉着周承骁坐南炕沿上问他,
“这事是不是你俩做的?”
周承骁面上坦荡的笑了笑,“你怎么这么紧张?”
许满拍他肩膀一下,急切又恼怒的说,
“我能不紧张吗?听说张癞子那个二流子也在里边,那个人又小心眼又坏,万一知道了是你们做的将来出来后报复我们怎么办?”
“他不知道,再说了,他打不过我。”
许满一噎,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一眼,要是说以前她可能还信,现在嘛...
见她异样的小眼神儿,周承骁眉头瞬间紧皱,脸也拉的老长,被人怀疑战力就算了,关键那人还是自己老婆...
“你不信我???”
许满见他神色不对,当即扬起讨好但是虚伪的笑容,嘴不对心的说,
“怎么会呢,我家承骁那么厉害,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你明显就是不信我。”
“我信你。”
“不,你不信。”
“我...”
许满正说着,北炕上原本睡着的人突然噗嗤一笑,将帽子拿下坐起身。
“我说你们两个有没有意思?
一个'你不信我~',一个'我信你~',
这就是小两口谈情说爱的方式吗?”
周承骁呲他一声,
“你懂什么?光棍一个!”
何唯志得意的扬了下巴,
“那可说不准,没准半年以后就不是光棍了。”
他下地到柜子前拿了暖水瓶往茶缸里倒水,正要喝的时候周承骁突然来一句,
“她现在可不仅是成分问题了,她爹还坐牢,将来政审过不了,我看你怎么向上面打报告。”
何唯志闻言差点呛到,
好像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