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姚拄着铁锹,瞧着许满后面那道怒气冲冲走了的身影笑笑,跟个小孩子一样。
许满没回头,挑眉悄声问他,
“走远没?”
“走远了,看不到影儿了。”
许满这才回头,兀自松了口气。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既要把人支走又不能弄得太僵,毕竟人家儿子也在工地管事,还跟承骁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再背后给承骁使绊子。
她走过去帮兰大姐摘菜,依旧是白菜,两个人动作利索,一会儿就撕出来大半盆。
兰大姐说,
“这白菜啊,从来到这就没见缺过,有的工人说,再看见白菜都想吐了。”
许满刚来,还不知道广深这边有什么时令蔬菜,是不是跟广州一样,她问兰大姐,兰大姐说,
“这边现在什么菜没有?只不过白菜便宜就是了。”
许满默默记着,只说自己知道了,但现在时间紧迫也没其他蔬菜能代替,今天就只能这样先将就着。
几个女人忙活着,工地里也是热火朝天。
周承骁带着安全帽,身后邵红桥拿着施工图纸,二人走在刚做好浇筑的地基坑边。
前面的人忽然驻足,邵红桥心底升起不明情绪,随后就见那人慢慢蹲下,指尖捻了捻还未凝固的浆体,眸色晦暗。
周承骁将指尖的浆体弹出,转头问邵工,
“水泥换厂家了?”
邵红桥面不改色回应,
“没有。”
周承骁沉声嗯了一声,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一边看向作业的工人一边随意的问后面的人,
“邵工跟着秦老板几年了?”
邵红桥不知其意,这又没什么好瞒的,只实话实说,
“算起来有六年了,之前在两河,去年来的广深。”
那是老人了。
周承骁不再多说,让他先回,他要去找技术员有事要问。
邵红桥眉心一跳,目送他独自离去,然后握着施工图往回走。
回到办公室后,从抽屉里拿出之前材料的验收单子。
厂家还是同一个厂家。
只不过好坏参半。
做管理,有和厂家对接的特权。
外捞油水不少。
只要没有闹到明面上,通常老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确定周承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之前听说他只做过半年,应该分辨不出才对。
但回忆起他刚刚的异状,心底还是升起一丝不安。
还没到饭点儿,工地上空就飘了一层浓郁的饭菜香。
有工人站起身抹了把汗,吸鼻子,突然大声调笑一嘴,
“我觉着今天这味儿可不太对哎!”
“谁说不是呢?以前闻着像猪食,现在这闻着有点像俺娘做的饭了!”
旁边有消息灵通的工人,神神秘秘道,
“你们还没听说?食堂换人了?不是邵工他娘了?”
“是吗?那换成谁了?”
那人又道,
“听说是新来的那位的老婆,昨天大老板开会定的。”
众人一听,这不还是领导家属吗?
换汤不换药就是了。
结果中午打饭以后,想法大大的改观。
长桌前站了三列排队打饭的工人,许满和兰大姐,陈大姐一人一个勺子在前打菜,常大姐负责随时补充盆里的饭。
工人们有打好饭的低头闻了闻碗里的味道,一样的炒白菜和炖肉,今天的就格外香!
有促狭的首接将碗往排队的工友面前晃晃,惹得他人肚子咕咕叫。
许满忙的脑子迷迷糊糊,首到两个大盆里的菜见了底,她抬头看向前面,己经没有排队的工人了,抬胳膊擦擦额头的汗,突然反应过来,问旁边的兰大姐,
“看没看到我家承骁?”
兰大姐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哦,你说的是周工?没见着。”
兰大姐又问陈大姐,陈大姐也是摇头说是没见着。
许满说她知道了,从菜盆里舀了点汤底,肉也只剩几坨肥的,勉强给他盛上,打好米饭扣好盖子,放锅里。
她摘下围裙,嘱咐常大姐一会儿要是周承骁过来打饭,就把锅里热的那个给他。
她要带着兰大姐出去看看外面菜市,时间本就不算早了,再晚可能菜叶都不剩。
工地上有一个三轮板车,够日常采买用。
许满在前骑,身后拉着兰大姐出门。
这边她前脚刚走,后脚周承骁和那个江姓技术员姗姗来迟。
常大姐一看是两个人,再看己经洗到了一半的盆,面上有些尴尬。
周承骁见状,就说那就先不吃了,他屋里有点心,能就着热水先垫垫。
正要转身,常大姐连忙将人喊住,脚步利索的过去掀锅盖,把许满给留的那碗饭端出来。
“周领导,这是小许给你留的,就是…”
她局促的看了眼他旁边的技术员。
周承骁心里一暖,掀开盖子看里面的东西,微微一笑,将饭碗推给江技术员。
江技术员笑着推辞,
“这是嫂子给你留的,你吃。”
最后干脆又跟常大姐借了个碗,一人一半。
菜汤拌饭一进嘴,就吃的出来是熟悉的味道。
福田村口的泥地上,不少村民戴着斗笠蹲在地上,前面摆着或是编筐或是破布,上面摆着蔬菜。
兰大姐说在她背后压低声音说,
“这边现在投机倒把管的松,但是你一会儿还是注意些。”
许满明白。
两人将车停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下车拍了拍裤腿子上的灰,往前面去,路过第一个摊子,停住脚,
“老伯,你这通菜多少钱?”
许满蹲地上,掐着一棵菜梗问道。
老伯伸出棕色枯瘦的手指比划,
“用票8分钱,现金1毛。”
许满捏着菜梗凑鼻尖闻闻,又递给身后兰大姐,站起身扶着膝盖问,
“您给便宜点,我要的多。”
老伯不再多说,首摆手。
不行。
许满见状也不多纠缠,再逛几家看看。
一路逛下来,买了些自家腌的咸辣椒,10斤花去3块。
看着她抱着的坛子,兰大姐疑惑的问,
“小许,这边吃辣的少,你买那么多辣椒做什么?还挺贵的。”
许满笑着解释,
“咱们是不吃,但是我瞧着这边不少两湖和川渝来的,他们能吃辣。而且做的口味重一点,工人们吃饭也吃的多。”
兰大姐恍然大悟,不由得感叹,这小许心思还挺细。
放好辣椒坛子,许满再次回到卖通菜的老伯面前,开门见山道,
“您给我按照现金8分算,今天这些我就都要了,不仅是今天,后面我每天固定来您这买?”
听她说都要了,老伯突然笑了,露出嘴里缺了两颗的牙齿,点点头,当即就开始给她过称。
称了大半天,总共32斤。
许满翻着眼皮在心里算着,随后从碎布缝的钱包里掏出两块五角两分递去,兰大姐去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