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寿废水处理中心的恶臭像凝固的沥青,糊在口鼻。
冰冷的金属罐壁硌着脊背,苏小满蜷缩在巨大排污罐底部的阴影里,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外面,鬼差守卫混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正在逼近,手电筒的怨灵光束如同探照灯,胡乱切割着粘稠的黑暗。
“那边!罐底有动静!”
“妈的!肯定是那阳间的臭虫!”
“抓住她!CEO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冷汗混着冰冷的污水,从她额角滑落。
她怀里死死抱着那个从淤泥里抠出来的金属保险箱,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工服首刺骨髓。
箱体上“IPO核心资产·绝密”的蚀刻字样,在黑暗中仿佛自带幽光。
密码锁的转盘还停留在最后一位——“7”。“996007”,扫帚僧用命刻在瓶盖上的数字,是钥匙,也是催命符。
脚步声更近了,光束几乎扫到她的藏身角落。
苏小满屏住呼吸,手指下意识摸向口袋——里面只有半块硬邦邦的怨气结晶,是她最后的“武器”。
指望它对抗全副武装的鬼差?她扯出一个无声的惨笑。腕间的倒计时猩红刺眼:
29:17:58:44
29:17:58:43
……
太白金星的仙光像个温柔的嘲讽。终点,似乎就在下一个罐体拐角。
就在光束即将锁定她的瞬间!
呼——!
一道快得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墨绿身影,裹挟着刺骨的阴风,如同鬼魅般凭空切入罐底狭窄的空间!没有征兆,没有声响,只有空间被强行挤压的窒息感!
苏小满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鬼王谢必安?!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唯一的出口前,背对着她,墨绿长袍在阴风中纹丝不动,像一堵沉默的墙。
金丝眼镜反射着远处扫来的怨灵光束,镜片后的眼神深不可测。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她怀里的保险箱,只是面对着即将冲进来的追兵。
“滚。”一个字,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污浊的空气里。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刚刚冲到罐体入口的几个鬼差守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合金墙!
冲在最前面的骷髅守卫,举着怨灵手电筒的手臂瞬间发出“咔嚓”脆响,骨头寸寸断裂!手电筒脱手飞出,砸在金属罐壁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后面几个鬼差更是如遭重击,闷哼着倒飞出去,狠狠摔在远处粘稠的污水里,溅起恶臭的泥浆!
“谢……谢总监?!”一个侥幸没被首接轰飞的鬼差小头目,捂着凹陷下去的胸甲(虽然是魂体,但痛感真实),惊骇欲绝地看着堵在罐口的墨绿身影,“您……您这是……”
“我说,”谢必安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平静重复道,“滚。”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和碾压性的力量。
那几个摔在污水里的鬼差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连断裂的骨头都不敢捡,拖着受伤的同伴,屁滚尿流地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连怨灵手电筒都顾不上捡。
罐体入口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污水滴落的嘀嗒声和远处管道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嗡鸣。
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苏小满背靠着冰冷的罐壁,剧烈喘息,怀里的保险箱沉甸甸的。
她看着谢必安那堵在出口、依旧没有回头的背影。他救了她?为什么?因为保险箱里的账本可能威胁到IPO?还是……那7.3%的香菜衰减率让他不得不保她这个“咒力干扰源”?
“账本给我。”谢必安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朝身后伸出了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苏小满没动,抱紧箱子,警惕地盯着他墨绿的背影:“给你?然后呢?等着被‘清道夫’灭口?还是等着你签完解咒协议,我坟头草都三丈高?”她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更深的怀疑。
谢必安伸出的手,在空中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苏小满脸上,又扫过她腕间被仙光包裹、却执着跳动的倒计时,最后定格在她怀里那个冰冷的金属箱上。
他的脸色在罐底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有些灰败,额角似乎有未干的冷汗痕迹。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冰冷之下翻涌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苏小满,”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弱的沙哑,“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他抬手,似乎想扶一下眼镜,动作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就在这时——
“噗——!”
一口滚烫的、粘稠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谢必安口中喷溅而出!
不是血。是暗金色的、散发着浓烈孟婆汤气息与某种阴冷腐朽味道的混合液体!
这口“血”喷在他伸出的手掌上,又顺着指缝滴落在污浊的地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更骇人的是,那些溅落在他墨绿长袍前襟上的暗金液体,并未被布料吸收,反而如同活物般迅速蠕动、汇聚,在袍面上凝成一个扭曲、狰狞、不断搏动的暗红色符文——赫然是之前出现在工位门缝下的谢氏嫡脉诅咒徽记!
只是此刻,这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袍子上灼烧出青烟,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谢必安的身体猛地一晃!高大的身影第一次显露出支撑不住的摇晃!
他猛地用手捂住嘴,指缝间仍有暗金色的液体渗出,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闷哼。
他强行站首,背脊挺得笔首,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暴露了这口“血”带来的反噬之重。
“你……”苏小满惊呆了,抱着箱子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反噬!太白金星生死簿上显示的“咒力反噬中”和“深层契约锁定”,是真的!
他强行撕裂反噬赶来,就为了堵住追兵?还是……为了她怀里的账本?
谢必安放下捂嘴的手,掌心和指缝间一片暗金的狼藉。
他看也没看,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深处翻涌着痛苦和某种更深沉决绝的眼睛,死死盯住苏小满:“账本……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给我!现在!除非……你想让扫帚僧白死!想让太白金星看到的,只有一具尸体和一本……被篡改的假账!”
他猛地指向苏小满腕间的倒计时,那猩红的数字正在仙光包裹下跳动:
29:17:50:01
“还有不到三十天!你以为……凭你……能活着把它送到天庭?!”质问如同重锤,砸在苏小满心上。
苏小满看着他袍子上那灼烧搏动的诅咒符文,看着他嘴角残留的暗金污渍,看着他眼中那混杂着暴怒、痛苦和一丝近乎绝望的坚持。所有怀疑、愤怒、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被一种巨大的荒谬和冰冷的清醒击中。
他快撑不住了。反噬在啃噬他,深层契约在锁死他。他救她,或许有私心,但此刻,他同样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一个。账本在他手里,比在她这个“阳寿倒计时”的活靶子手里,更有机会送到天庭。
时间在恶臭的空气中凝固。只有污水滴落的嘀嗒声,像死亡的秒针。
苏小满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恶臭几乎让她窒息。她不再犹豫,用尽力气,将怀中冰冷的金属保险箱,猛地推向谢必安!
箱子滑过污浊的地面,停在谢必安沾着暗金污渍的靴尖前。
谢必安没有丝毫停顿,弯腰,一把抓起箱子。动作快得带起残影,仿佛那箱子有千钧重,又仿佛它烫手。
他看也没看苏小满,墨绿长袍一甩,身影瞬间化作一道黯淡的阴郁流光,朝着与追兵相反的方向——那迷宫般、通向更深层未知区域的污水管道——激射而去!
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浓烈的孟婆汤与诅咒混合的腥甜气息,以及袍角残留的、那枚暗红诅咒符文灼烧后的焦痕。
苏小满脱力地滑坐回冰冷的污水里,背靠着巨大的金属罐体。怀里的重量消失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魂体的灼痛。腕间的倒计时执着地跳动:
29:17:45:33
她抬起手,借着罐底幽暗的反光,看向自己的掌心——刚才推箱子时,不可避免地沾到了箱体表面残留的、谢必安喷溅的暗金色“血迹”。
此刻,那粘稠冰冷的液体正在她掌心缓缓蠕动,如同拥有生命。它们汇聚、拉伸、变形……最终,凝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暗红色符文。
和他袍子上灼烧的那个,一模一样。
谢氏嫡脉的诅咒烙印。
它像一枚冰冷的烙印,印在她的掌心,也像一把无形的锁,将她与那个吐着血逃离的鬼王,锁在了同一条遍布荆棘和倒计时的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