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沉默地缩在角落阴影里的陈默，这时才慢慢挪了过来。
他之前一首在捣鼓他那台破旧的终端，屏幕的微光映着他同样苍白的脸和镜片后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张岚，又看向苏舟，声音干涩：“苏舟姐…岚姐昏迷前…说的话…”
苏舟猛地抬头，疲惫的眼中瞬间射出锐利的光芒。
她当然记得！
在剧痛和失血的边缘，张岚死死盯着周慕雪，嘶声质问：“你们…到底在找什么？秩序之塔…要干什么？或者说，你们和方舟系统是什么关系？！”
还有周慕雪那句如同毒蛇低语的回应：“原来如此。看来‘样本’的关联性比预想的还要紧密。”
“样本…”苏舟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心头。她看向陈默，“你查到了什么？”
陈默将他的终端屏幕转向众人。
屏幕上不再是之前混乱的数据流，而是被整理出来的一些关键片段和对比图表，背景是密密麻麻的复杂代码。
“我…我重新梳理了我们之前发现的所有环境异常数据。”陈默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一种压抑的激动，“海水成分的‘重复性’、洋流模式的‘优化痕迹’…还有刚才，在岚姐受伤、小雅跳海、秩序之塔发动袭击的那个时间点…”
他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调出一段剧烈波动的能量读数曲线图，旁边是另一段相对平稳的数据作为对比。
“看这里！磐石号周围的能量读数，在袭击发生前后出现了极其异常的、非自然规律的剧烈尖峰！这种能量波动模式…和方舟系统发布大型任务、或者区域天灾（比如之前的淬炼风暴）降临时的能量特征…高度吻合！”
船舱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你的意思是…”林薇的声音有些发颤，“刚才那场袭击…不是单纯的玩家冲突？是…方舟系统在背后…操纵？”
“不仅仅是操纵！”陈默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洞悉真相的寒光，“是‘触发’！或者说，是系统‘允许’甚至‘推动’了这场冲突的发生！它利用了我们采集深海荧光藻这个任务作为契机！你们还记得之前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吗？‘收集风暴残骸核心’…风暴残骸！那本身就是系统制造的‘天灾’产物！秩序之塔的出现、小雅的背叛、甚至这场恰到好处掩盖了水母群接近动静的暴雨…都可能只是系统剧本里写好的情节！”
他调出另一张图表，上面是几行被高亮标注的、极其晦涩的日志代码碎片。
“还有这个！在袭击发生前大约三分钟，我捕捉到一段非常短暂、指向不明的加密指令流，源头…指向了秩序之塔的指挥中心频率！虽然内容无法破译，但它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袭击是‘有预谋’且被‘更高权限’知晓的！”
“关联样本…”苏舟的目光缓缓移到昏迷的张岚身上，又看向赵小梅怀里懵懂的小宝，最后落在小宝紧紧抓着张岚指尖的小手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她的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周慕雪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样本的关联性比预想的还要紧密’。
“他们…在收集样本？什么样的样本？”李成的声音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是…像岚姐这样…在极端压力下表现出某种特质的人？还是…像小宝这样…有特殊关联的孩子？”
“或者…两者都是？”林薇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岚姐的坚韧、牺牲精神…小宝作为她弟弟的强烈情感联结…这些都是他们想要的‘数据’？”
苏舟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想起周慕雪看张岚和小宝时那种如同看待珍贵实验品的冰冷目光。
想起方舟系统无处不在的首播镜头，想起那些冰冷的排行榜和任务，想起全球人类被强行上传时那铺天盖地的恐慌和绝望…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拼图，正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
这不是简单的生存游戏。
这是一个巨大的、精心设计的、以人类为实验品的…养殖场！
方舟系统是饲养员和屠夫，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观众”和“买家”…
则在屏幕外，贪婪地吮吸着他们在极限环境下产生的恐惧、痛苦、挣扎、爱恨…这些极端的情感数据！
“创世集团…”苏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也是因为苏舟这一声，彷佛让大家想起了一切。
那个将全球人类意识“封存”，将他们投入这无尽之海的资本巨头！
“方舟计划”…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
“那…那求救信号呢？”阿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打破了船舱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找到的那块合金板…陈默你破解出来的坐标…那个地球轮廓…难道也是假的？是陷阱？”
陈默沉默了几秒，手指在终端上飞快操作，调出了之前破解出的那段残缺脉冲信号和模糊的地球轮廓影像。
“信号本身…应该不是假的。它的编码方式非常古老，甚至有些…过时，不像是方舟系统会使用的。地球轮廓也吻合己知记录。”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的严谨，“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信号末尾地球轮廓旁边，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的、如同水印般的符号标记——那是一个由两个嵌套的三角形组成的、极其简洁却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徽记。
“这个标记…我之前以为是信号源的识别码或者噪声残留…但我刚刚在方舟系统最底层的、一段关于‘废弃实验项目归档记录’的加密数据碎片里…找到了它！”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它的代号是…‘普罗米修斯之火’。一个在‘方舟计划’启动初期就被判定为失败、所有数据和物理痕迹都被强制清除的…秘密项目！”
【卧槽！信息量爆炸！】
【样本？！关联样本？！拿人当实验品？！】
【创世集团！方舟计划！我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周慕雪是系统的狗！秩序之塔是打手！】
【求救信号是老项目？被清除的‘普罗米修斯之火’？】
【所以…有希望？还是更大的陷阱？（用户‘细思极恐’打赏金属零件x10！）】
【岚姐和小宝被盯上了！苏姐快想办法啊！】
船舱内死一般的寂静。
幽蓝的生物灯光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外面，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
希望…似乎以另一种更复杂、更危险的方式，露出了冰山一角。
而危险，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和迫近。
苏舟缓缓站起身，走到船舱那扇用防水布勉强遮挡的破窗前。
冰冷的雨水挟着咸腥的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打在她的脸上。
她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怒海，望着暴雨中偶尔被闪电照亮、翻滚着秩序之塔木筏残骸的波涛，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
“陈默。”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集中你所有精力，尝试追踪那个‘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信号源残留波动，哪怕只有一丝痕迹！我们需要知道它最后消失的方向！”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船舱内每一张疲惫而紧张的脸，最终落在昏迷的张岚和紧紧依偎着赵小梅的小宝身上。
“岚姐和小宝，是‘磐石号’的一部分。只要我们还在这片海上漂着，就没人能再动他们一根手指头！”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慕雪，秩序之塔…还有躲在幕后的方舟系统和创世集团…”
苏舟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刺破雨夜的阴霾。
“这笔血债，我们记下了。现在，活下去，找到真相，然后…”
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誓言，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掀翻这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