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七日,清水村的晨雾里飘着腐草味。张承枢踩着青石板拐过巷口,衣摆扫过墙根蜷缩的老妇,她剧烈的咳嗽声惊飞了檐角寒鸦,咳出的痰液落在地上竟结出冰晶,可掌心贴着他手腕时却烫得灼人。少年与苏挽月对视一眼,各自从符袋取出银针与朱砂——这己是今日遇见的第十七例怪病,症状如出一辙:寒痰阻肺却高热不退,脉相沉迟中带着诡异的洪大,像有火在冰层下燃烧。
“肺属金,主气司呼吸。”苏挽月跪坐在床头,指尖轻点患者膻中穴,闭目存神时,识海浮现出半透明的肺脏投影:苍白的肺叶上覆盖着蛛网状白霜,却有几点猩红如火星跳动,“寒痰凝于肺窍,郁而化热,需先散肺寒,再清郁火。”
张承枢铺开符纸,笔尖蘸取混着姜汁的朱砂——姜汁性热,可化寒痰,雷池朱砂性寒,能泻肺火。他默诵《太一救苦咒》,笔尖在符面勾勒出肺经走向,银针随符纹刺入云门、中府二穴,指尖掐决引动北斗星炁,针尖顿时泛起微光。苏挽月同步观想肺神皓华君,神象虎爪按在患者胸口,白霜遇热融化,化作水汽随呼吸排出,患者猛然咳出拳头大的白痰,体温肉眼可见地回落。
“神仙……神仙救命……”围观的村妇们扑通跪地,怀中抱着的孩童脸蛋仍烧得通红。苏挽月慌忙扶起最近的妇人,发间五帝玉佩无意中蹭到对方手腕,竟在皮肤上留下淡淡星芒印记——那是存神术与凡人炁机的短暂共振。
墙角阴影里,十三岁的阿青攥紧衣兜中的符纸残片。这是他昨日在张承枢厢房外捡到的,上面未完成的雷纹还带着朱砂香气。少年蹲在潮湿的墙根,用枯枝在地上临摹见过的云篆,指尖刚勾勒出“雨”字头,石缝里的青苔竟无风自动,朝着笔画方向微微倾斜。
村外寒潭的异变发生在子夜。张承枢刚在土地庙支起临时药棚,潭水突然沸腾,冰蓝色水光映亮半边天空。灰衣道童破水而出,赤金双瞳在夜色中如两盏鬼火,手中短棍己拼成完整的九婴首形,棍身缠绕的水精妖炁化作冰刺,随他挥棍的弧度暴雨般袭来。
“护着村民!”张承枢甩出三张“五雷符”,踏禹步布下天罡阵,雷池朱砂在符面爆发出青紫色雷光,与阵中北斗虚影共鸣。苏挽月则盘坐石台上,观想五帝水官解厄之象,神象手中玉圭划出冰蓝色光墙,暂时挡住了冰刺攻势。可道童短棍点地的瞬间,寒潭水精竟逆流而上,吸干了阵中的雷炁,北斗虚影应声破碎。
千钧一发之际,阿青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少年攥着临墓的符纸——那是张承枢白天教村民强身时随手画的简版“驱寒符”,此刻竟被他颤巍巍按在寒潭边的镇水石上。“神仙哥哥说,符能镇邪!”他带着哭腔的吼声里,符纸泛起微弱金光,寒潭水浪突然偏移半尺,为两人争取到换阵的时机。
张承枢抓住机会,将银针与符纸结合,以“雷针引炁法”刺入道童手腕“阳池穴”,切断其与水精的联系;苏挽月则强行催动“太一救苦神咒”,识海深处的天尊虚影首次显现金红雷光,将道童体内的九婴分魂逼出。短棍“当啷”落地,道童恢复普通少年模样,却在昏迷前塞给张承枢一块刻着九婴纹路的玉牌,背面用朱砂写着“三十年,雷池底”。
疫情退去的清晨,清水村的老槐树下落满初雪。张承枢为阿青诊脉时,发现他寸关尺三部竟有极微弱的炁机流动——这在凡人体内本不可能出现。“你若想学,”少年将随身的《正一修身诀》简版塞进阿青手中,“每月初一可来龙虎山,我教你吐纳之术。”男孩郑重地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着书页边缘,那里还留着苏挽月画的虎纹暗记。
苏挽月站在寒潭边,望着水面倒映的北斗与五帝座星。玉牌上的九婴纹路在阳光下隐现,背面的“雷池底”三字让她想起张玄凌手臂的鳞纹——难道三十年前,两派师长正是在雷池底封印了九婴分魂?而他们此次红尘初试,不仅验证了符神合璧的威力,更让凡人阿青觉醒了一丝炁机,这是否意味着,当年祖师们“众生皆可修道”的宏愿,正借由双星之手悄然实现?
“济世度人,从无定法。”张承枢走到她身侧,袖口的北斗纹与她衣摆的五帝纹在风雪中轻轻相触,“今日阿青的符纸,不也成了救命的关键?”
少女莞尔,望着远处追着落叶跑的孩童们:“或许,道脉的传承从不在典籍的扉页,而在每一次伸手相扶的温度里。”她掌心的残符印记与他腕间的雷纹同时发亮,两道微光在寒潭水面交织,映出冰层下隐约的九婴虚影——那是即将苏醒的威胁,却也是双星道心的试金石。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两人发间,清水村的炊烟正袅袅升起。药棚里传来孩童的笑声,阿青蹲在地上,用树枝认真地画着记忆中的符纹,笔尖划过之处,薄雪竟融出一道温暖的痕迹。道脉双星的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村道上,身后是劫后余生的灯火,前方是迷雾重重的山道,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正随着初雪的融化,在红尘中埋下第一颗道心的种子——那是比任何符箓都更强大的力量,是比所有存神术都更纯粹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