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江晚晚面前。
傅沉舟长腿一跨,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车座上,下巴朝着后座扬了扬。
“上车。”
他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江晚晚看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傅少爷,您这堂堂国营厂长的儿子,座驾就这么朴实无华?”
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傅沉舟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脚尖点了点地。
“怎么,嫌弃?”
“红星饭店的黄包车倒是气派,可惜,人家不拉你这砸场子的。”
江晚晚深吸一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现在身无分文,唯一的资产就是脑子里那些领先这个时代几十年的商业计划和厨艺。
“不嫌弃。”
她麻利地侧身坐上了自行车后座,为了保持平衡,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傅沉舟腰间的衣角。
布料有些粗硬,是这个年代常见的的确良。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似乎能感觉到他腰身紧实的触感,还有那不同于常人的略微有些滚烫的体温。
江晚晚的脸颊微微一热,赶紧松开了手,改为轻轻扶着车后座的边缘。
傅沉舟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坐稳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猛地一蹬,自行车“哐当”一声,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
江晚晚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身子往前一倾,双手本能地再次抓住了他的衣服,这次是紧紧地攥住了他两侧的衣摆。
“傅沉舟!你故意的!”
她又气又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呵。”
傅沉舟低笑一声,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江大小姐,抓稳了,掉了我可不负责捡。”
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带起一阵尘土。
江晚晚咬着牙,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心里把这个狗男人骂了千百遍。
这个年代的道路远不如后世平坦,自行车穿梭在狭窄的巷弄里,周围是低矮的平房和偶尔传来的鸡鸣狗吠。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煤炉和饭菜的混合气味。
“我们这是去哪儿?”
江晚晚努力平复着呼吸,问道。
傅沉舟头也不回,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南城纺织厂。”
“家属大院我那儿有间空着的单身宿舍,你先凑合一晚。”
江晚晚闻言,沉默了。
南城纺织厂是她母亲刘淑芬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是江建国发家之前奋斗过的地方。
对她而言,那里充满了复杂的回忆。
傅沉舟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难得没有再出言挤兑。
自行车很快就到了纺织厂门口。
红砖墙上,“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依稀可见,旁边又添了新的“团结奋进,振兴中华”。
门卫室的大爷似乎认识傅沉舟,远远地就笑着打招呼。
“小傅,今天没去车间晃悠啊?”
傅沉舟单脚撑地,停下车,冲大爷咧嘴一笑。
“王大爷,带个朋友过来。”
王大爷的目光落在江晚晚身上,带着一丝好奇和审视。
江晚晚礼貌地点了点头。
傅沉舟带着江晚晚进了厂区,七拐八拐来到一排略显陈旧的红砖筒子楼前。
“到了,三楼最东头那间。”
他指了指楼上。
江晚晚看着眼前这栋充满时代印记的建筑,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她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地方。
“傅沉舟,谢了。”
她真心实意地道了句谢。
傅沉舟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么客气。
“别急着谢,房租水电另算。”
他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江晚晚:“……”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没钱。”
“哦?”傅沉舟拖长了语调,“那江大小姐打算怎么付房租?以身相许?”
他眼神暧昧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江晚晚被他看得一阵火大,攥紧了拳头。
要不是看在他有心脏病的份上,她真想一拳揍扁他那张欠揍的俊脸。
“我可以打工还债。”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打工?”傅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会做什么?纺纱还是织布?”
江晚晚冷笑一声:“我会的东西,怕你不敢用。”
傅沉舟被她勾起了几分兴趣:“哦?说来听听。”
江晚晚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工厂大食堂。
正是午饭时间,食堂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工人们端着铝制饭盒,脸上带着几分对午餐的期待,又夹杂着一丝习以为常的麻木。
空气中飘来寡淡的馒头和水煮白菜的味道。
江晚晚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我可以去食堂帮忙。”
“改善伙食,保证让工人们吃得满意,也让厂里领导赚得盆满钵满。”
她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傅沉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这女人,口气倒是不小。
“食堂的采买和掌勺可都是老人了,你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让他们听你的?”
江晚晚勾了勾唇:“凭实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凭你傅少爷的面子,不是吗?”
“只要你帮我搭上线,给我一个展示的机会,剩下的,我自己搞定。”
傅沉舟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女人,倒是会顺杆爬。
“行啊。”
他突然开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这铁饭碗食堂,开出金花来。”
食堂里,大师傅老刘正叼着烟,指挥着帮厨分发千篇一律的“老三样”——白菜豆腐、土豆白菜、白菜炖土豆。
偶尔改善伙食,也不过是多放几片肥肉。
工人们早就吃腻了,但也没办法,国营厂食堂,图的就是个管饱。
傅沉舟领着江晚晚首接找到了食堂负责人,一个姓王的微胖中年男人。
“王主任,我给你推荐个人才。”
傅沉舟吊儿郎当地往椅子上一坐,指了指江晚晚。
王主任一愣,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向江晚晚。
“小傅,这位是?”
这姑娘长得倒是水灵,就是看着太年轻了点。
“江晚晚。”江晚晚自我介绍,不卑不亢,“我想在食堂找份活,帮厨或者掌勺都行。”
王主任和老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
“小姑娘,我们这食堂的活可不轻松,你这细皮嫩肉的,能行吗?”老刘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轻视。
江晚晚笑了笑:“刘师傅,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不要工钱,先试三天。如果我做的菜不受欢迎,我二话不说就走人。”
“如果受欢迎,我要参与食堂菜品研发和管理,利润分成另算。”
她的条件掷地有声。
王主任和老刘都惊呆了。
这小姑娘,口气也太大了!
还利润分成?国营厂食堂哪来的利润分成!
傅沉舟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敲了敲桌子。
“王主任,刘师傅,让她试试呗。”
“万一真行呢,咱们厂的伙食也能上个档次,工人们干活也更有劲不是?”
他这话看似随意,却也点到了关键。
厂领导最近也正为提高工人积极性的事头疼呢。
王主任沉吟片刻,看了看傅沉舟,又看了看江晚晚那双自信满满的眼睛。
“行,那就让你试试。”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搞砸了或者浪费了食材,你可得照价赔偿!”
1985年,物资可金贵着呢。
江晚晚点头:“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