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门被推开时，姜香混着菌子的甜先涌了出来。
苏小柔端着蓝边碗，碗沿还沾着层薄雾，肖飞跟在她身后，手里的汤勺碰着砂锅边沿叮当作响。
"叔。"苏小柔把碗往操作台上轻放，汤面浮着的枸杞颤了颤，"您尝尝看，张嫂说这锅汤煨了三个钟头。"
苏浩正往青花瓷盘里码酱牛肉，刀背在案板上顿了顿。
他抬头时，暖光灯正落在蓝边碗上——那是肖飞上周逛古董摊硬要淘的，说碗沿的蓝釉像苏小柔异能发动时的光。
此刻碗里的汤泛着琥珀色，菌子吸饱了汤汁，正鼓鼓囊囊浮在表面。
"坐吧。"他用筷子尖拨了拨酱牛肉的摆盘，转身从碗柜里拿了三副青瓷筷，"张嫂今早去黑市换了条鲈鱼，说你们年轻人爱吃清蒸的。"
餐桌很快被填满了。
肖飞把鲈鱼转到苏小柔面前，银白的鱼身撒着翠绿的葱丝，蒸汽裹着料酒的香气往上窜。
他抄起公筷，筷子尖在鱼背轻轻一挑，雪白的鱼肉便和鱼刺分了家，"小柔，这块没刺。"
苏小柔接过碗时，指尖碰到肖飞掌心的温度。
他手背上的薄茧蹭过她指节——那是上个月为她挡变异兽时被爪尖划的，现在结了层硬壳。
她低头扒饭，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你总记得我不爱吐刺。"
"那能不记得？"肖飞舀了勺菌汤递过去，汤勺碰着她碗沿发出轻响，"上次在补给站煮鱼汤，你被刺卡到眼眶都红了，非说'异能者咽刺也是种锻炼'。"
苏浩夹酱牛肉的筷子悬在半空。
他看着肖飞给苏小柔挑鱼刺的动作，熟练得像刻进骨头里的习惯——就像当年在战场，肖飞给受伤的队友处理伤口时，也是这样屏住呼吸，指尖带着点近乎虔诚的轻。
"肖飞。"他突然开口，酱牛肉落进碗里溅起点酱汁，"上回你说要修的帐篷支架，修好了？"
肖飞抬头，手里的鱼刺刚放到自己碗里："修好了，李叔帮着焊的，加固了三个受力点。"他夹了块牛肉放到苏浩碗里，"您放心，队里的装备我都检查过，上周暴雪那回要不是小柔的冰系异能......"
"我不是问这个。"苏浩打断他，拇指着青瓷筷的纹路，"基地最近在查小队注册信息，晨曦小队的备用物资仓，钥匙你收好了？"
苏小柔喝到嘴边的汤顿住了。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避难所，肖飞翻遍背包找压缩饼干时，从夹层掉出来的银色钥匙串——当时他红着脸说"捡的"，现在看来，倒像是故意藏着。
"爸。"肖飞放下筷子，声音轻了些，"晨曦小队的物资仓，是您当年当队长时申请的那个？"
苏浩没说话，只是夹了块鲈鱼放进肖飞碗里。
鱼腹的肉最嫩，带着层薄薄的鱼油，在碗里泛着温润的光。"上个月张嫂去市场，听人说西边城区有批未被搜刮的医药箱。"他用筷子尖点了点餐桌，"你总说小柔的治愈异能金贵，我让人把仓库里的医疗棉全换了新的。"
苏小柔的勺子"当"地磕在碗沿上。
她忽然想起肖飞上周突然多出的三盒医用纱布，想起他说"路上捡的"时耳尖泛红的模样，想起今早帐篷里那堆整整齐齐码着的止血绷带——原来不是"捡的"，是有人早就在背后替他们打算。
"叔......"她喉咙发紧，话没说完就被肖飞握住了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餐桌布传过来，带着点粗糙的茧，"爸，小柔想给您看她新练的治愈术。"他转向苏浩，眼睛亮得像星子，"昨天她用异能给老陈头的伤腿消炎，现在能下地走路了。"
苏浩的筷子在汤里搅了搅，搅碎了浮着的油花。
他望着苏小柔发顶的碎发，那缕头发在暖光里泛着栗色，像极了肖飞十二岁那年，抱着流浪猫回家时，猫尾巴上翘着的毛。"你们年轻人......"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摸出个小铁盒，"张嫂烤的桂花糕，小柔尝尝？"
铁盒打开时，甜香裹着桂花香扑出来。
苏小柔捏起块糕，咬下去时舌尖先碰到层蜂蜜，甜得人心里发暖。
她忽然想起今早肖飞翻遍基地找糖的模样——说是要给她煮姜茶，结果把张嫂的糖罐都快搬空了。
"对了，小柔。"肖飞突然说，"你上周说想吃糖醋排骨，我跟爸商量了......"
"是顾家餐馆的后厨。"苏浩接过话头，指节敲了敲餐桌，"肖飞小时候总偷跑出去吃那家的糖醋排骨，后来我把餐馆盘下来了。"他垂眼剥着手里的桂花糕包装纸，"上周让后厨调了糖醋汁，你要是爱吃，明天让人送两盒到基地。"
苏小柔的手指在桌下蜷成了团。
她想起三天前肖飞神神秘秘带她去的"新开餐馆"，想起那盘糖醋排骨甜得刚好，想起肖飞夹着排骨说"老板是我朋友"时，耳尖又红了——原来哪有什么"朋友"，不过是他偷偷求了父亲，把她随口说的愿望，变成了眼前的糖与暖。
"好吃。"她吸了吸鼻子，把桂花糕渣子吹到肖飞手心里，"比上周那家还好吃。"
肖飞笑着用指腹把渣子拢起来，扔进她的空碗里。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影子，"我就说爸的手艺......"
"吃饭别说话。"苏浩端起汤碗，却在碰到嘴唇时顿了顿。
他望着对面两个凑在一起分桂花糕的年轻人，肖飞的卫衣帽子滑下来，露出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救队友时被变异兽抓的。
此刻那道疤被苏小柔的发梢扫着，她正踮起脚尖，替肖飞把滑下来的帽子戴好。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飘起来了，细雪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
苏浩喝完最后一口汤，碗底沉着颗没捞到的菌子。
他望着肖飞替苏小柔擦嘴角糕渣的动作，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替战友擦过脸上的血。
"明天去基地注册。"他把空碗推到桌角，"晨曦小队的新编号，我让人今早送过去了。"
肖飞的手顿在半空。
他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在暖光里泛着银白，像落在雪地上的月光。"知道了。"他说，把苏小柔的手往自己袖子里塞了塞，"小柔的治愈异能评估表，我昨晚重新填了。"
苏小柔没说话。
她望着肖飞耳尖的红，望着他指节上没消的训练淤青，望着他看自己时眼里的光——那光比冰系异能更亮，比治愈异能更暖。
她突然害怕起来，怕自己会越来越贪恋这种暖，怕有一天分开时，心会像被冰系异能冻住般疼。
"小柔？"肖飞的声音带着点担忧，"怎么发愣？"
"没。"她摇头，把剩下的桂花糕塞进他嘴里，"就是......觉得今天的汤特别甜。"
苏浩起身收拾碗筷时，听见肖飞小声说："明天注册完，我们去仓库看看？
爸说新到了批压缩饼干，你爱吃的椰蓉味。"
苏小柔的回答被吞咽声盖住了，但苏浩看见她点了点头。
窗外的雪还在下，细雪落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堆。
他望着两个年轻人凑在一起看手机里的物资清单，肖飞的手指在屏幕上划着，苏小柔歪着头，发顶的碎发扫过他手背。
"明早八点。"他把钥匙串放进西装内袋，金属碰撞的轻响混着窗外的雪声，"基地东门，别迟到。"
肖飞抬头时，父亲己经走进了厨房。
他望着苏小柔发间沾着的桂花糕渣，伸手替她拿掉，"我爸啊，嘴上说八点，肯定七点半就在东门等了。"
苏小柔笑了，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流转。
她想起肖飞背包里的物资清单，想起晨曦小队的新编号，想起明天要去注册的基地东门——那里，会有新的任务，新的风雪，可只要身边是这个人，再冷的天，也能焐成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