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飞的靴底碾过工地堆着的钢筋头时，耿澳的声音从蓝色帐篷里钻出来："肖队！"
他抬头，就见耿澳掀着帐篷帘跑出来，军绿色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毛衣。
这个比他小两岁的青年眼下挂着青黑，却笑得眼睛发亮，手里还攥着半块压缩饼干——显然是刚听见动静就往外冲，连嘴里的干粮都没咽下去。
"药和帐篷都搬来了。"耿澳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的饼干渣，指了指帐篷旁堆着的纸箱，"还有半箱矿泉水，我和大江从仓库二楼拖下来的，没沾到丧尸血。"他说着凑近，目光扫过叶西方烧得通红的脸，"小西方这烧......"
"先安置。"肖飞拍了拍他肩膀，转身对身后人道，"周剑带叶光明搭帐篷，苏小柔把退烧药拿出来。"
队伍立刻动起来。
周剑的战术靴踩得碎石沙沙响，叶光明扶着叶西方的腰，青年烧得迷迷糊糊，额头抵在弟弟后颈首冒热气；苏小柔蹲在纸箱前翻找，马尾辫垂下来扫过膝盖，发梢沾着点干草——是刚才翻墙时蹭的。
耿澳突然拽住肖飞衣角，声音压得低："半小时前听见北边有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撞铁皮围挡。"他指了指工地西侧，那里立着锈迹斑斑的蓝白铁皮墙，"大江去看过，没发现丧尸，可能是野猫？"
肖飞皱眉。
凌晨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领口，他摸了摸腰间的军刀，刀柄上的防滑纹硌得掌心发疼。"你和大江值前半夜。"他说，"我睡半小时，换班时叫我。"
耿澳点头，转身冲帐篷里喊："大江！出来搭把手！"
被唤作大江的男人从帐篷里钻出来，个头比耿澳高半头，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此刻正用破布擦着手里的开山刀。
刀身映出他的影子，嘴角叼着的烟忽明忽暗："得嘞。"
肖飞看着两人走向工地入口，耿澳还在絮絮说着什么，大江偶尔嗯一声，刀布擦过刀刃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叶西方的呻吟声突然拔高。
苏小柔从帐篷里探出头，额角沾着汗："肖队，退烧药喂下去了，可他还是烫得像块炭。"
肖飞走过去，就见叶光明半跪在弟弟身侧，粗糙的手掌反复抹着叶西方发烫的手背。
这个三十岁的男人从前是修车工，现在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净的机油，此刻却轻得像怕碰碎玻璃："小西方，哥在这儿呢，等天亮了咱就......"
他声音突然哽住。
叶西方迷迷糊糊抓住他手腕："哥，咱回青河镇吧......咱屋后头那棵老杏树，今年该开花了......"
叶光明喉结动了动，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弟弟发顶："好，等你好了，咱就回。"他抬头时眼眶发红，却朝肖飞扯出个笑，"肖队，辛苦你们了。"
肖飞没说话，拍了拍他肩膀。
帐篷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吹得篷布哗哗响。
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五点零七分，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
苏小柔是在凌晨六点半遇见肖飞的。
她出来找水喝，就见他蹲在工地角落的水泥墩上，借着晨光擦那把M9军刀。
刀刃泛着冷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睡不着？"肖飞没抬头，指尖顺着刀刃滑动，"叶西方烧退了点。"
苏小柔顿住脚步。
她昨晚守了叶西方半宿，此刻眼睛酸涩，发梢还翘着几缕没梳顺的乱发："嗯。"她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你呢？"
"值夜的人说后半夜挺安静。"肖飞把刀插回刀鞘，抬头时目光扫过她的发，"但我总觉得不对。"他摸出根皱巴巴的烟，又想起什么似的掐了，"陈默他们去的超市，昨天我看门锁是新的，按理说安全......"
"肖队。"苏小柔突然打断他，"等去了帝都，你有什么打算？"
肖飞一怔。
晨光里，她的眼睛像浸了水的玻璃弹珠，睫毛上还沾着夜露："我？"他笑了笑，"找个能种地的地方吧。
我爸以前总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他顿了顿，"你呢？
不是说要去帝都找你姐？"
苏小柔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鞋帮上有块深色污渍，是昨天救叶西方时溅的丧尸血。"我姐在帝都大学当老师。"她轻声说，"丧尸爆发前三天，她给我发过消息，说实验室有个什么项目......"她喉结动了动，"我得找到她。"
肖飞没说话，伸手替她理了理的乱发。
他的手指带着常年握枪的茧子，擦过她耳后时有点痒。
苏小柔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动作太像前世男友哄她时的模样，可她立刻咬了咬舌尖：肖飞是队长，他只是......只是看她头发乱了。
"到了帝都，我帮你找。"肖飞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淡香，是很淡的茉莉味，像末世前超市里卖的肥皂，"但先得活着到那儿。"
苏小柔点头，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昨夜叶光明说的青河镇，想起耿澳眼里的血丝，想起肖飞擦刀时绷紧的后背——他们都在往前走着，像一群被洪水推着的鱼，却还在拼命游向有光的地方。
第二天天亮得格外早。
肖飞看了眼手表，七点零三分，太阳却己经把工地晒得发白。
"收拾东西，十分钟后出发。"他喊了一嗓子，转身去检查越野车的油箱。
周剑的声音从车后传来："肖队，后轮扎了个钉子。"
"用备用胎。"肖飞皱眉，余光瞥见苏小柔正把叶西方扶上车。
青年的烧退了些，却还是没什么精神，靠在叶光明肩上打哈欠。
耿澳突然碰了碰他胳膊，声音发紧："肖队，你闻没闻到......"
腐臭味。
比昨天更浓，像有人把腐烂的鱼和发臭的泔水混在一起，顺着风首往鼻子里钻。
肖飞抬头，就见工地外的马路上，三三两两的丧尸正往这边挪。
它们的动作比平时快，有的甚至小跑起来，腐烂的皮肤往下掉着碎块，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不对劲。"大江攥紧了开山刀，刀疤随着皱眉的动作扭曲，"平时丧尸都是慢悠悠的，今天跟打了鸡血似的。"
肖飞眯起眼。
他数了数，马路上至少有二十只丧尸，而他们只有七发子弹，两把刀，还有个没痊愈的叶西方。"上车。"他低喝一声，"周剑开车，耿澳和大江拿武器护着后窗。"
越野车轰鸣着冲出土堆。
苏小柔透过车窗往外看，就见丧尸们像被什么牵着线，全部转向他们的车。
有只丧尸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头盖骨撞碎了，脑浆混着黑血往下淌，可它还在往前爬，指甲在柏油路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肖队！"耿澳突然喊，"东边也有！"
肖飞从后视镜里看过去。
东边的巷口涌出更多丧尸，它们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什么东西在指挥它们。
"加速！"肖飞摸出腰间的军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不管什么情况，先到下一个安全点！"
越野车冲进十字路口时，苏小柔听见后窗传来砰的一声。
她回头，就见一只丧尸的脸贴在玻璃上，腐烂的嘴唇咧开，露出黑黄的牙齿。
叶光明把叶西方护在怀里，青年的脸又白了，手指死死抠住哥哥的衣角。
肖飞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苏小柔。
她正咬着嘴唇，手指攥得发白，可目光却紧紧盯着车外——像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小兽。
他握了握方向盘，脚底下的油门又踩深了些。
到达临时安全点时，己经是上午九点。
苏小柔第一个下车，扶着车门干呕。
腐臭味还缠着她的鼻腔，可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些丧尸，明明没有高阶丧尸指挥，却像有什么东西在驱动它们，目标一致得可怕。
"上车。"肖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己经检查完车辆，手里拿着瓶矿泉水，"下一段路得赶在中午前走完。"
苏小柔接过水，仰头喝了两口。
凉水顺着喉咙往下淌，却压不住心里的慌。
她转身走向越野车，鬼使神差地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座椅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她刚坐下，就听见车门吱呀一声——肖飞弯腰钻进来，在她旁边坐定。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硝烟味，混着点铁锈味，是军刀的味道。
苏小柔心跳又快了，低头假装系鞋带，却听见他说："坐稳了。"
越野车再次启动。
苏小柔望着窗外倒退的丧尸，突然想起昨夜肖飞替她理头发时的温度。
她摸了摸耳后，那里还麻麻的，像有只蝴蝶落过，又飞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