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基地铁门的瞬间，肖飞松开了搭在车门把手上的手，指节泛白的痕迹在晨光里淡得像道影子。
苏小柔摸出薄荷糖含进嘴里，清凉从舌尖漫开，刚好压下喉间那股发涩的紧绷感——刚才在基地门口，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战术服上的闷响。
"前面车开得慢。"周剑突然说。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叩两下，越野车的远光灯在晨雾里划出两道淡黄的线。
苏小柔往前探身，果然看见三辆墨绿色的军用吉普歪歪扭扭地压着路中间，最前面那辆的后挡板上，"龙虎"二字被泥灰糊得只剩半道龙尾。
肖飞摘下战术目镜擦了擦："他们也去东山区。"他声音很轻，苏小柔却注意到他拇指无意识着战术带的搭扣——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三个月前在废弃超市，肖飞也是这样着搭扣，然后把她护在身后，后背蹭着碎玻璃发出刺啦刺啦的响。
"咔——"
一声金属撕裂般的脆响从前方传来。
最前面那辆吉普突然往左偏了半米，车尾腾起股焦糊味。
开车的年轻男人猛打方向盘，车头撞上路旁的野蔷薇丛，刺藤刮得车身簌簌响。
后面两辆吉普紧急刹车，轮胎在地上碾出两道黑印。
"操！"副驾驶座上的高个男人踹开车门，军靴碾过野蔷薇的刺。
苏小柔认出那是龙虎小队的副队长范围——三个月前他抢晶核时，就是这副红着眼睛的模样。
他揪着司机的衣领往车外拽："老子说过这破车该换发动机！
你非说能撑到清剿点——"
"松手。"另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杨涛从驾驶座下来，手里捏着块黑黢黢的零件。
他军装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爪痕——那是上个月清剿二阶丧尸时留下的。"发动机缸体裂了。"他把零件扔在地上，金属砸在石子上叮当作响，"修不了。"
范围的脸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跳得像条蛇："修不了？
那我们怎么去东山区？
总部说今天必须清剿完那片变异荆棘！"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后面两辆吉普，突然定格在苏小柔他们的越野车后视镜上，"后面那辆是晨曦的车吧？
借他们的车用！"
"借？"杨涛弯腰捡起块石子，在手里转着，"三个月前是谁说'弱鸡就该把资源让给强者'？
现在倒想起借车了？"他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砂纸，"肖飞那人...记仇。"
"那是王猛那孙子说的！"范围踹了脚变形的车门，"现在是任务要紧！"他转身抓住旁边年轻男人的肩膀，"小吴，你去说！
你嘴甜，他们说不定肯借。"
年轻男人小吴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喉结动了动："行...我试试。"他刚要抬脚，杨涛突然把烟头按在车头上，火星子溅在他军裤上："我透透气。"说罢转身往路边走，军靴踩得野蔷薇枝子咔咔响。
"范围哥，你别太急。"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从第三辆吉普下来，手里攥着半瓶矿泉水。
她是龙虎小队的医疗兵小夏，苏小柔上次见她时，她正蹲在地上给王猛包扎被丧尸抓的伤口，"杨副队说得对，晨曦队和我们有过节——"
"过节？"范围猛地转头，眼里冒着火，"要不是他们上个月抢了西城区的晶核点，我们至于开这破车？"他唾沫星子溅在小夏脸上，"你个医疗兵懂什么？
赶紧去收拾物资！"
小夏的脸白了白，手指绞着矿泉水瓶，塑料瓶发出细碎的响声。
她望着杨涛走远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最终把矿泉水瓶塞进战术包，小跑着追了上去。
"吱——"
越野车突然刹车。
苏小柔往前栽了栽，看见小吴站在路中间，双手举在胸前，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晨...晨曦队的兄弟！
我们车坏了，能借你们车用用吗？
就送到东山区，保证完好无损还——"
肖飞摇下车窗，手肘搭在窗框上。
他的战术目镜滑到鼻梁，露出底下深褐色的眼睛，像两口结了冰的井："借车？"
"我们就五个人！"小吴赶紧说，"挤一挤绝对能坐——"
"不行。"周剑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指节泛白，"我们也有任务。"
苏小柔盯着小吴身后。
杨涛站在野蔷薇丛边，正往这边看。
他锁骨处的爪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色，和三个月前在超市里，肖飞后背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颜色一模一样。
她喉咙突然发紧，薄荷糖的甜混着铁锈味涌上来——那天肖飞护着她退到货架角落，碎玻璃扎进他后颈时，也是这样的血色。
"那...那能借点修车零件吗？"小吴搓着手指，"我们就缺个缸体——"
"没有。"肖飞的声音像块冰，"我们赶时间。"他抬手敲了敲车门，周剑踩下油门。
越野车擦着小吴的衣角开过去，苏小柔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站在原地，手还举在半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
"呼——"肖飞靠回座椅，闭上眼。
苏小柔注意到他睫毛在颤抖，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她摸出薄荷糖盒，递过去。
肖飞没接，只是盯着盒上被磨掉的商标，轻声说："小柔，等会过了前面的弯道，你留意后视镜。"
越野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里，苏小柔听见后面传来范围的怒吼："借个车都借不到？
废物！"接着是金属碰撞声，大概是他踹了坏吉普的轮胎。
小夏的声音飘过来："范围哥，别冲动...杨副队说——"
"冲动？"范围的声音像炸雷，"老子现在就去把车抢过来！"
苏小柔的手指掐进薄荷糖盒，糖纸发出细碎的响声。
她望着肖飞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超市，肖飞也是这样绷紧下颌，然后对她说："低头，看你鞋带。"
后视镜里，范围甩开小夏的手，抄起修车用的扳手。
小夏急得首跺脚，转身往杨涛的方向跑，马尾辫在晨雾里晃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越野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里，苏小柔的指节在薄荷糖盒上掐出月牙印。
后视镜里，小吴垂头跑回龙虎小队的车旁，范围的吼声像炸裂开的铁皮："废物！
连句软话都不会说？"他抢过小吴怀里的工具包，金属扳手撞在车身上当啷作响。
"范围哥！"小夏从后面追上来，马尾辫上沾着野蔷薇的刺，"晨曦队的车都开出去半里地了，你追不上的！"她伸手去拉范围的胳膊，却被狠狠甩开，军靴在泥地上踩出个深脚印。
"追不上？"范围抹了把脸上的汗，扳手在掌心转了个圈，"老子跑也能追上！
东山区的变异荆棘今天必须清剿，总部的命令当放屁呢？"他盯着越野车扬起的尘土，喉结上下滚动，"大不了...大不了把车扣下！"
杨涛不知何时从野蔷薇丛后转出来，军装上沾着几点刺藤的白汁。
他叼着根没点的烟，锁骨处的爪痕随着呼吸起伏："扣车？"他嗤笑一声，烟卷在指尖敲了敲，"肖飞那小子，上个月为半块晶核跟黑鲨队火拼，你当他是软柿子？"
小夏攥住战术包的背带，指节发白："杨副队，你是说...范围哥会吃亏？"
"吃亏？"杨涛低头用石子划拉地面，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三年前在南郊仓库，他抢了人家幸存者的水，结果被那幸存者拿消防斧砍断了半只耳朵——"他突然抬眼，目光像刀尖，"肖飞比那幸存者狠十倍。"
范围的动作顿了顿，扳手在手里沉了几分。
他转头瞪向杨涛："你少长他人志气！
不就辆破越野车？
老子带小吴和大刘过去，三拳两脚——"
"三拳两脚？"杨涛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沙砾，"上个月你跟二阶丧尸单挑，被拍断两根肋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硬气？"他弯腰捡起块碎玻璃，对着晨光照了照，"肖飞车上有三个人，苏小柔的匕首能扎穿三阶丧尸的喉管，周剑的改装枪装了消音器——你拿扳手跟人拼？"
小夏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望着范围涨红的脸，又望向杨涛指尖的碎玻璃，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医疗室，杨涛给她看肖飞的档案："这小子十六岁就敢徒手拆丧尸的下巴，记仇记到骨头里。"此刻那碎玻璃的反光刺得她眼睛发酸，像有人拿针在扎。
"够了！"范围把扳手砸在地上，震得野蔷薇的刺簌簌往下掉，"老子今天就偏要试试！"他转身冲向第三辆吉普，军靴踩得石子乱飞，"大刘！
把后车厢的大铁锤拿过来！"
越野车后座的苏小柔猛地首起身子。
她听见肖飞低低的"来了"，看见他手指搭在战术带的快拔扣上——那是他准备战斗的信号。
周剑的拇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车速悄然提到六十码，轮胎碾过路边的小水洼，溅起的泥点在车窗上绽开。
"小柔。"肖飞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等会过弯道时，你把战术刀递给我。"他的睫毛还在抖，但眼底的冰开始裂开，露出底下暗红的火，"三个月前在超市，他抢了我们最后半瓶水。
今天..."
苏小柔摸向腿侧的刀鞘。
刀柄上的防滑纹硌着掌心，像肖飞那天护着她时，后颈碎玻璃扎进肉里的触感。
后视镜里，龙虎小队的三辆吉普己经变成模糊的绿点，但有个身影跑得飞快——是范围，他手里举着什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那是..."周剑眯起眼。
"铁锤。"肖飞的拇指按下快拔扣，"他要抢车。"
越野车拐过弯道时，苏小柔听见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嘶吼，像被扯断的警报。
她握紧战术刀，刀柄上还留着肖飞刚才摸过的温度。
后视镜里，那个举着铁锤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范围的吼声响彻晨雾："给老子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