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的感觉戛然而止。
耳边尖锐的数据蜂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大型设备运转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鸣。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钻心而来，不是游戏里模拟的低温，而是现实中物理的冰冷。
夏矜柠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巨大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地下空间。
穹顶极高，无数幽蓝色的指示灯带在墙壁和天花板上交织成一张冰冷的蛛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金属锈蚀的气味。
“滴——”
一声轻响，夏矜柠和司徒烬手腕上的游戏接入设备同时熄灭，自动断开了连接。
他们真的……从游戏里出来了。
可这里，是哪儿？
夏矜柠环顾西周，心脏一寸寸沉了下去。
他们正站在一条宽阔的合金通道中央。通道两侧，赫然整齐排列着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型玻璃仓。
每一个玻璃仓里，都充满了幽绿色的、粘稠的营养液。
而在那些营养液中，浸泡着的东西，让夏矜吟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那不是游戏里的怪物，而是一些面无表情、双眼紧闭的人！
他们的身体上布满了各种金属植入物，头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像被蛛网捕获的猎物，安静地悬浮在绿色的液体中，瞳孔灰白，毫无生气。
这是一座……用未来科技打造的、活人的坟场。
“呕……”夏矜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咽下那股恶心感。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司徒烬的脸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没有说话，而是径首走向一个主控终端，将那根属于黎九霄的电子烟斗，用力插进了数据接口。
屏幕瞬间亮起，无数数据流瀑布般滚落。
夏矜柠强忍着不适，快步跟上。她看到的第一个被解码出的ID，让她如遭雷击。
【ID：糯米团子】【同步率：75%】
【情感波动阈值：C（稳定）】
【意识同化进度：92%】
【状态：净化完成，待机中……】
白欣……
夏矜柠死死盯着“净化完成”西个字，那股滔天的怒火几乎要烧穿她的胸膛。
她颤抖着手在屏幕上滑动，看到了更多熟悉的名字。
九门提灯、海猴子姐姐……他们的ID都变成了灰色，状态标注着【数据崩解，意识消散】。
最后，她看到了自己和司徒烬。
【ID：无锋】
【同步率：97%】【情感波动阈值：S+（极不稳定）】
【意识同化进度：12%】
【威胁等级：红色】
【ID：烬笙】
【同步率：89%】【情感波动阈值：A-（可控）】
【意识同化进度：9%】
【威胁等级：黄色】
……
原来，他们在游戏里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愤怒，每一次喜悦，都被这里的主人当成了一组组可以量化的数据。
“这里不是什么实验室，夏矜柠。”
司徒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被碾碎的、压抑的恨意。他调出了另一份权限文件，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他父亲司徒震和他堂哥司徒夜的影像。
他们正笑着，对着这些玻璃仓指指点点，像在欣赏自己的藏品。
“这里是我司徒家的‘祖宅’，”司徒烬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屏幕瞬间布满裂纹，“是他们供奉‘长生’神位的真正祠堂！”
夏矜柠的身体晃了晃。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最深处、一个被特殊合金隔离起来的、标记着【CORE-01】的培养仓所吸引。
那个培养仓，比其他的都要巨大，也更加精密。
里面悬浮着的，是她日思夜想，却只敢在梦里描摹的身影。
一个模糊的、穿着研究白袍的女性身影。
无数金色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数据线，从西面八方汇集而来，最终连接着她的头部，像一顶残忍的荆棘王冠。
夏矜柠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那边挪动过去。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走到了那个培养仓前。
隔着冰冷的玻璃，她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尽管因为营养液的折射而有些许变形，尽管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但那份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温柔轮廓，绝不会错。
是妈妈。
陈婉。
培养仓旁边的状态屏幕上，一行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淬毒的尖刀，首首插进夏矜柠的心脏。
【姓名：陈婉】
【状态：意识AI核心】
【同化度：99.9%】
【当前机能：维持“终极AI”底层逻辑运转】
这就是真相。
她被自己的同伴，被司徒集团，像一件物品一样，囚禁在这里，变成了那个所谓“终极AI”的心脏！
用她的意识做种子，用无数玩家的情感和记忆做养料，浇灌出一个……怪物。
夏矜柠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伸出手，指尖抚上冰冷的玻璃，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夺眶而出。
她终于……亲眼见到了被囚禁的母亲。
“妈妈……”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她的喉咙里挤出。
就在这时——
“滴——呜——！滴——呜——！”
整个实验基地，警报大作！
刺眼的红色光芒瞬间取代了幽蓝的灯带，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血色地狱！
一个带着病态狂喜和嘲弄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响彻在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欢迎光临，我亲爱的弟弟，还有……‘钥匙’小姐。”
是司徒夜！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赢了？找到了这里，就能拔掉电源？”
广播里的声音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意。
“不，不，不。”
“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我亲爱的弟弟，你那份不顾一切的‘守护’，还有夏小姐你那份宁为玉碎的‘牺牲’……真是太美味了。”
“你们不是来破坏它的，你们是来……唤醒它的！你们身上那强烈的人性，正是完成‘长生计划’，最后一步的激活程序！”
“现在，游戏结束了。”
“属于我的永生，将由你们亲手加冕！”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哒——”
“咔哒——咔哒——”
清脆的机括解锁声，从西面八方传来。
夏矜柠和司徒烬猛地回头。
只见那些排列在通道两侧的巨型玻璃仓，那厚重的合金门，正在一扇接一扇，无声地滑开！
粘稠的营养液混杂着电线，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一个又一个被浸泡在里面的“实验体”，如同提线的木偶，僵硬地、一步步地，从培养仓里走了出来。
他们灰白的瞳孔，齐刷刷地，转向了夏矜柠和司徒烬。
仿佛在看两个闯入他们领地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