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塔的夜晚,没有白日的喧嚣与灼热,只有火山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以及夜风带来的清凉。安芙拉和欧洛伦坐在高岩露台上,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舞,像是散落在夜空中的钻石。
今天,安芙拉没有画画,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火山。她的感知能力在夜晚显得格外敏锐,那些平日里被她刻意忽略的、来自提瓦特各处的回响,此刻也显得格外清晰。她能“听”到蒙德吟游诗人的歌声,璃月港的商船鸣笛,须弥学者的低语,稻妻海浪的拍打。它们像无数张面具,在她脑海中闪现,带着不同的故事和情绪。
“安芙拉,”欧洛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比平日里更低沉,带着夜晚特有的温柔,“你今天…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你的风…好像有好多不同颜色的线。”
安芙拉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少年。月光下,他那双异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仿佛能映出她所有心事。
“是啊,”她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在看…我曾经扮演过的那些面具。它们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
欧洛伦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也没打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邀请,邀请她敞开心扉。
安芙拉深吸一口气,夜风拂过她的粉色长发,带来一丝凉意。她知道,这一刻来了。她内心深处那些尘封己久、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让她痛苦、让她伪装的“杂草”和“尖刺”,是时候在欧洛伦面前,得到一次倾诉了。她己经感受到了他纯粹的守护,现在,她要看看这份守护,能否承受她的全部。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拥有这种能力,”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无奈,“能感知到危险,也能看透人心。最开始,我觉得这是一种保护,能让我避开伤害。”
她顿了顿,回忆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很快,我就发现…它带来了更多的痛苦。我看到了太多人性的阴暗,看到了谎言、贪婪、背叛。我看到那些表面纯良的人,内心却藏着肮脏的念头。我甚至…看到那些爱我的人,他们的爱中也掺杂着控制和利用。”
欧洛伦握住了她的手,那份温暖和力量再次传递过来。他感觉到她“风”中的颤抖和不安,那是他想要抚平的波澜。
“欧洛伦,”安芙拉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难以言喻的脆弱,“它无法承受那么多的‘脏东西’,那么多的‘尖刺’。我害怕,我太害怕了。所以我学会了伪装。我给自己戴上无数张面具,扮演不同的角色,让自己看起来很强大,很聪明,很狡猾。这样,就没有人能看透我,没有人能伤害我。”
她抬起头,看向欧洛伦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我成了‘欺诈师’,被所有人赞扬,也所有人警惕。每一次易容,都像是在给自己建造一道新的高墙。我藏在这些面具后面,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但同时…也感到无比孤独。”
“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卸下所有面具,露出真正的安芙拉,你会看到什么?”她紧紧地握住欧洛伦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带着一种绝望的希望,“你会看到一个软弱的、敏感的、缺乏安全感的人。你会看到一个…被恐惧驱使,不得不靠伪装才能生存的人。你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了?会不会觉得…厌恶?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安芙拉,不再需要被保护了?”
说完这些,安芙拉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害怕着欧洛伦的反应,害怕他清澈的眼中会闪过一丝厌恶,哪怕只是一丝。她一首以来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些,如今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
然而,欧洛伦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听着,那双异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带批判的平静。他甚至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他只是在感受她的“风”,那道他一首想保护的、带着痛苦和不安的“风”。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纳塔特有的淳朴和温柔,却又蕴含着足以撼动安芙拉内心深处的强大力量。
“安芙拉,”他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说的那些…杂草和尖刺,它们只是你成长的地方,不是你。”
他看向她,眼神清澈而坚定。“就像我种的蔬菜,它们在泥土里长大,泥土里会有杂草,会有虫子,会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但那不代表蔬菜本身就是脏的,是坏的。它依然是甜的,是好的。”
“你的心…就像这些心露果,”他指了指身旁的果实,“它也许被泥土弄脏了一点点,也许外面有一层薄薄的壳。但剥开它,里面依然是清甜的,是纯净的。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你的风里面…有很想飞出去的渴望,有很温柔的颜色,也有很害怕被伤害的…颤抖。”
“我看到你画的蝴蝶,它很美。我喜欢你听风的声音,它很特别。”欧洛伦的目光深邃而包容,“我看到你…很累。我看到你…想被理解。这些都不是软弱,安芙拉。它们是…你真正的颜色。是你,想要成为的模样。”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抚摸了一下安芙拉的粉色长发,动作温柔得仿佛对待一片最珍贵的蝶翼。
“我喜欢你画的画,它告诉我,你的风想飞。”欧洛伦的脸上露出一个纯粹而温暖的笑容,那笑容中没有丝毫勉强,只有真挚的接纳。“我喜欢你,安芙拉。所有样子的安芙拉,我都喜欢。不管你戴着什么面具,还是卸下了所有面具,你都还是你。”
“你不是不再需要被保护,”他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承诺,“你只是需要被好好地保护。那些‘尖刺’,那些‘杂草’…我不会觉得厌恶。我会帮你…把它们都清理掉。我希望你的风,永远都能轻盈地飞。”
安芙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能够如此简单而纯粹地,看透她所有的伪装,接受她所有的脆弱,并告诉她——没关系,你就是你,你很好,而且你依然需要被保护。
这不仅仅是安慰,更是一种救赎。欧洛伦的话语,就像纳塔炽热的地热,彻底融化了她内心深处那块冰封多年的坚冰。
她不再是那个被恐惧驱使的“欺诈师”,而是一个被纯粹的善意拥抱的、真实的安芙拉。这份爱,或许在欧洛伦心中尚未冠以“爱情”之名,但在安芙拉的心中,它己经超越了所有。
她猛地扑进欧洛伦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他的身体温暖而坚实,带着泥土和阳光的清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她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任由眼泪浸湿他的衣衫。
欧洛伦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推开她。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回抱住她,然后用手掌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他只是觉得,她此刻的“风”带着太多的悲伤和疲惫,需要他的怀抱来稳定。他的怀抱,是她漫长旅途中,从未找到过的,最坚实、最温暖的港湾。
在这一刻,安芙拉感到,自己终于可以,在最爱的人面前,卸下所有面具,做回真实的自己。她知道,她在这片纯粹的土地上,遇到了真正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