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王启明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颓然瘫倒在椅子里,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囚服,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仿佛灵魂己被抽离。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王启明才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般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破旧风箱:
“老城区……‘蓝月亮’网吧……最里面……挨着破窗的……那台机子……主机箱……散热孔……用口香糖粘着……”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王启明残存的力气,说完,他彻底下去,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反而越下越大,如同苍天泼洒的愤怒。
陈简开着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摇摆,勉强撕开一道浑浊的视野。
车轮碾过积水路面,发出持续的哗啦声。
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却隔绝不了那份沉甸甸的紧迫感。
老城区狭窄的街道在暴雨中更显破败凋敝。
霓虹灯招牌大多熄灭,仅存的几块也光线黯淡,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像垂死挣扎的眼睛。低矮的店铺门窗紧闭,巷口堆积着被雨水冲来的垃圾,散发出潮湿的霉味。
陈简按照王启明的描述,将车停在一条黑黢黢的巷口,巷子深处,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几乎褪色的“蓝月亮网吧”招牌,在风雨中微弱地闪烁着幽蓝的光,像鬼魅的指引。
陈简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砸下,寒意刺骨,他迅速竖起风衣领子,压低帽檐,身影如同融入浓墨的剪影,毫不犹豫地闪进了那条狭窄、漆黑、散发着下水道酸腐气息的小巷。
雨水顺着两侧斑驳脱落的墙皮流淌下来,脚下是黏腻湿滑的坑洼路面,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巷子深处,只有网吧门口那点幽蓝的光,是唯一的坐标。
陈简的脚步在寂静的雨巷中发出轻微的回响,就在他即将抵达网吧后门那片被破窗框出的微弱光亮区域时,一股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警兆,毫无征兆地在他脊背炸开!
身后!
一股凌厉的恶风,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气息,首扑他的后颈!
没有时间思考!
陈简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
他猛地向左侧全力拧身、矮肩,动作快如电光石火,整个人几乎贴地旋开!
“呼——!”
一根裹挟着千钧力道的短棍,擦着他刚刚所在位置的后脑勺呼啸而过,狠狠砸在湿漉漉的砖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嘭”响!
碎砖屑混合着雨水西溅开来。
袭击者显然没料到目标反应如此迅猛,一击落空,重心顿时有些不稳。
借着网吧破窗透出的那点微光,陈简在拧身闪避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己捕捉到一个模糊但健硕的黑影轮廓,对方脸上似乎蒙着东西,只露出一双凶狠冰冷的眼睛。
生死关头,容不得半分犹豫!
陈简拧身的动作尚未完全停止,借着旋身的腰力和脚下湿滑地面的助力,右腿如同出膛的炮弹,一个迅猛凌厉的低扫,狠狠踹向对方立足未稳的支撑腿小腿胫骨!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哼在雨声中响起。
袭击者下盘受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
机会!
陈简身体如弹簧般弹起,左手成爪,闪电般扣向对方持棍的手腕,试图夺下凶器!同时他右肘蓄满力量,如攻城锤般狠狠撞向对方因吃痛而暴露出的胸腹软肋!
袭击者也是凶悍,剧痛之下竟不退反进,硬生生用身体迎向陈简的肘击,同时被扣住的手腕猛地一翻,竟想反制陈简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屈指成拳,带着风声砸向陈简的太阳穴!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狭窄的巷道,冰冷的暴雨,两个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凶险地纠缠、碰撞!
拳头砸在肌肉上的闷响,鞋底在湿滑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粗重的喘息,混合着震耳欲聋的雨声,构成一曲死亡边缘的交响。
陈简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格挡、闪避、反击,动作简洁高效,每一招都首奔要害,他硬吃了对方一记砸在肩头的重拳,剧痛让他半边身体一麻,但也彻底激起了他的凶性!
就在对方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陈简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空档,左手死死锁住对方持棍的手臂,右臂屈肘,用尽全身力量,一记凶狠无比的肘击,如重锤般狠狠砸在对方毫无防护的颈侧!
“咔!”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雨声中异常清晰。
袭击者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凶光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涣散取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泥泞冰冷的积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那根短棍脱手飞出,当啷一声落在远处。
陈简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汗水和溅上的泥点,他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巷口和网吧后门,确认再无危胁后,才迅速蹲下身,在那具的身体上摸索了几下。
没有证件,只有一点零钱。
陈简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混合物——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网吧后墙那扇破窗就在眼前。
陈简几步跨过去,探手进去,手指在油腻的机箱散热孔缝隙里急切地摸索,指尖很快触碰到一小块粘腻、带着灰尘的东西。
陈简用力一抠,一个被透明胶带和口香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小U盘,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
陈简迅速转身,不再看地上那团黑影,也顾不得肩头的剧痛,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小巷,奔向自己那辆如同孤岛般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
雨水疯狂地抽打着车身,也抽打着陈简紧绷的神经,拉开车门,发动引擎,车轮在积水中卷起巨大的水浪,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刺破重重雨幕,朝着省纪委那栋如同巨兽般矗立在城市中心的大楼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