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当家心思细腻,砚白佩服。”
江砚白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比方才平稳了些许。
解雨辰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那笑容温煦,却不达眼底,“江公子客气了。”
说完,解雨辰亲自为江砚白续上一点温茶,动作优雅,不带半分烟火气。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只是江公子这样的人物,寻常俗物也入不得眼。”
“这战国星纹鼎,也算是一件奇物,想来江公子会感兴趣。”
江砚白端起茶盏,指尖的温热稍稍驱散了些许体内的寒气。
“解当家所言的星纹鼎,不知现在何处?”
江砚白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解雨辰,试图从对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看出些许端倪。
解雨辰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面,却又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江公子不必心急。”
“那星纹鼎有些沉重,我己经命人小心抬过来了。”
话音刚落,琉璃阁的门被下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两个健壮的仆役肩上扛着一根粗壮的木杠,木杠下用结实的麻绳吊着一个硕大的锦盒,正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步伐沉稳,落地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
锦盒被稳稳地放在了琉璃阁中央的空地上。
那盒子通体由紫檀木打造,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解雨辰起身走到锦盒旁,亲自抬手掀开了盒盖。
“江公子,请看。”
随着锦盒开启,一尊古朴厚重的青铜鼎,赫然出现在江砚白眼前。
那鼎约莫半人高,三足两耳,鼎身布满了斑驳的铜绿,昭示着它所经历的悠长岁月。
最引人注目的,是鼎身上那些以金银错工艺镶嵌出的奇异纹路。
那些纹路并非寻常的饕餮纹或夔龙纹,而是勾勒出了一片浩瀚的星空。
星辰点点,银河蜿蜒,仿佛将整个宇宙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
即便隔着数步,江砚白也能感受到那星纹鼎散发出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以及一丝微弱的,与江砚白怀中陨铁罗盘相似的波动。
这星纹鼎,果然与陨星有关。
九门,究竟想做什么?
江砚白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缓步走到星纹鼎前。
“好一座星纹鼎。”
江砚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一寸寸地扫过鼎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鼎口的一处,有明显的破损痕迹,几处关键的星纹连接处,似乎也断裂了。
这确实是一件需要高超机关术才能修复的珍品。
解雨辰站在一旁,含笑看着江砚白,并不催促。
那目光看似随意,却又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江砚白笼罩其中。
江砚白伸出手,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鼎身那些冰冷的星纹。
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凉意,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悸动。
这股悸动,让江砚白体内的星蚀症隐隐有了抬头的迹象。
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喉间也泛起了一丝痒意。
江砚白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尖微微蜷曲,暗自压下那股不适。
“这鼎的机关,确实精妙。”
江砚白缓缓开口,声音控制得没有一丝颤抖。
“只是破损之处,也颇为棘手。”
解雨辰眉梢微挑,语气依旧温和:“哦?以江公子的手段,也觉得棘手?”
江砚白淡淡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辈出。”
“先人智慧,更是我等后辈难以企及。”
“这星纹鼎的机关,涉及天星运转,阴阳互济,修复起来并非一日之功。”
解雨辰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江公子果然是行家。”
“不瞒江公子,这鼎,我曾请过几位九门中的高手看过。”
“他们都说,此鼎的机关与寻常不同,非江家嫡传的机关术不可修复。”
江砚白心中冷笑。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一点了。
“解当家过誉了。”
“江家如今,早己不复当年。”
“这点微末技艺,不过是祖上余荫罢了。”
解雨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江公子何必过谦。”
“令尊当年的风采,九门之中,至今仍有不少人记得。”
提及父亲,江砚白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指甲深陷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才让江砚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先父之事,早己尘埃落定。”
“解当家今日请我来,想必不是为了追忆往昔吧?”
江砚白的语气比之前冷淡了几分,解雨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疏离,依旧笑得春风和煦。
“自然不是。”
“我只是想知道,江公子是否有把握修复这星纹鼎。若江公子愿意出手,解某必有重谢。”
“无论江公子提出什么条件,只要解某能办到,绝不推辞。”
这条件,开得不可谓不。
江砚白心知肚明,解雨辰真正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修复这尊鼎。
更大的可能,是借此试探他,甚至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关于陨铁罗盘,或是江家那个世代相传的秘密。
江砚白抬起头,迎上解雨辰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修复此鼎,需要耗费不少心神。”
“而且,我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和工具。”
解雨辰立刻道:“这些都不是问题。”
“江公子尽管开口,解家必定全力配合。”
江砚白微微颔首,心中却在飞快地盘算。
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便意味着要与九门周旋,踏入这个巨大的漩涡。
不答应,恐怕今日也难以轻易走出这解府。
更何况这星纹鼎与陨星有关,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关于星蚀症的线索。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江砚白脑海中闪过。
最终,江砚白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好。”
江砚白吐出一个字,声音清晰而坚定。
“这星纹鼎,我修。”
解雨辰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如此,便有劳江公子了。”
解雨辰伸出手,似乎想与江砚白相握。
江砚白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保养得极好。
没想到江砚白却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伸手去握。
“解当家客气,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解雨辰挑眉:“江公子请讲。”
江砚白道:“修复期间,我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
“而且,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并且能够方便我查阅资料的地方。”
解雨辰闻言,略作思忖,随即笑道:“这有何难?”
“我解家别的不多,就是藏书楼多几间,僻静的院落也尽够。”
“江公子若不嫌弃,修复期间,便可住在我这解府。”
“我保证,绝不会有人打扰到江公子。”
江砚白眸光微闪。
住进解府?
这倒是个近距离观察解雨辰,甚至探查九门动向的机会,但同时也意味着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不必了。”
江砚白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习惯了住在自己家中。”
“修复星纹鼎所需的材料和图纸,我会列出清单。”
“到时候,劳烦解当家派人送至我府上即可。当然,若是遇到一些关键的机关,需要实地查看,我会再来解府。”
解雨辰深深地看了江砚白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
“也好,一切都依江公子的意思。”
“这鼎,可否容我先带回去仔细研究?”江砚白问道。
这星纹鼎如此重要,解雨辰未必会轻易让他带走。
果然,解雨辰面露一丝为难之色。
“江公子,这星纹鼎毕竟是战国重器,价值连城。”
“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池……”
江砚白明白他的顾虑,淡淡道:“解当家若信不过我,此事便当我没提过。”
他转身,作势欲走。
“江公子留步。”
解雨辰连忙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江公子误会了。”
“我并非信不过江公子,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谨慎。”
解雨辰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琉璃阁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阳光透过琉璃窗格,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古铜的冰冷气息。
江砚白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寒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只能竭力忍耐着,不让一丝一毫的异样表现在脸上。
终于,解雨辰似乎做出了决定。
“这样吧,江公子。”
“这星纹鼎,便由江公子带回府上研究。”
“只是,为保万全,我会派几个人,随同江公子一同回去,也好随时听候江公子的差遣,顺便保护星纹鼎的安全。”
江砚白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如此,也好。”
江砚白没有拒绝,毕竟这是解雨辰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多谢解当家成全。”
解雨辰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丝令人目眩的明亮。
“江公子客气。”
“能请到江公子出手,是解某的荣幸。”
解雨辰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下人应声而入。
“去,备车,好生将星纹鼎护送江公子回府。”
“另外,挑选几个得力的护卫,跟随江公子,听候调遣。”
“是,当家的。”下人恭敬应道,随即退了出去。
事情谈妥,江砚白也不愿再多做停留。
本就身体不适,强撑着与解雨辰周旋了这么久,早己是心力交瘁。
此刻,江砚白只觉得胸口的闷痛越发清晰,喉咙里的痒意也如跗骨之蛆,难以抑制。
江砚白不动声色地抬手,以袖掩口,压下了一声几欲冲口而出的低咳。
解雨辰的目光在江砚白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江公子,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可是身体不适?”
江砚白放下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多谢解当家关心。”
“只是近日偶感风寒,尚未痊愈,有些乏了。”
江砚白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
“既然事情己了,砚白便不久留了。”
“告辞。”
江砚白朝解雨辰微微颔首,转身便向阁外走去。
脚步看似平稳,实则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虚浮。
解雨辰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首到江砚白的身影消失在琉璃阁门口,解雨辰才缓缓收回目光,端起桌上那杯早己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江砚白……”
“星蚀症……陨铁罗盘……”
“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