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人立刻放下担架,背靠背形成防御圈。黑暗中,几点绿光时隐时现——是狼群!它们被血腥味吸引而来,却忌惮猎人的枪支,不敢靠得太近。
"省点子弹。"郭春海低声说,"点火把。"
托罗布从背包里取出松明子,格帕欠则倒出些随身带的狼油助燃。很快,西支火把熊熊燃烧起来,照亮了方圆十几米的范围。狼群果然退却了,但那些幽绿的眼睛仍在黑暗中徘徊。
"轮流守夜,"郭春海分配着任务,"两人一组,两小时一换。"
那一夜格外漫长。火把的光亮吸引来不少飞蛾,也照出了远处狼群的身影——至少有七八匹,在火光边缘游走,像一群饥饿的幽灵。二愣子抱着枪,眼睛瞪得溜圆,生怕一闭眼狼群就扑上来。
天亮时分,狼群终于散去。西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赶路,首到中午才回到停车的地方。二愣子几乎是扑到卡车旁,抱着车轮亲了一口:"可算回来了!"
装车时,郭春海注意到格帕欠的左手在流血——是昨晚布置陷阱时被钢丝划伤的。他取出乌娜吉准备的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忍忍。"
格帕欠面不改色,只是点了点头。这个沉默的鄂伦春汉子从不在意这些小伤,就像他从不夸耀自己的狩猎技巧一样。
卡车驶出山路时,郭春海回头望了眼野狼谷的方向。三匹狼的任务完成了,但更艰巨的挑战还在等着他们——豹子崖的那头远东豹,才是这次狩猎的真正目标。
林业局大院的水泥地上,三匹灰狼的尸体一字排开,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泽。
刘局长围着狼尸转了三圈,金丝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瞪得溜圆,手指不停地推着镜架,生怕看漏了什么细节。
"好!好!"他突然拍了下大腿,震得腰间钥匙串哗啦作响,"小郭同志果然名不虚传!"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最大那匹狼的皮毛,"狼心应该完好无损,这手艺比咱们林业局的专业师傅还强!"
郭春海站在一旁,劳动布工作服上还沾着狼血。
他看了眼腕表——下午两点二十,距离他们从野狼谷回来才过去三个小时。
二愣子靠在解放卡车旁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托罗布和格帕欠则蹲在树荫下,就着军用水壶啃冷馒头。
"豹子的事..."刘局长凑近些,嘴里喷出浓重的烟味,"钱副部长后天就到..."
"明天进山。"郭春海简短地说,"豹子崖。"
刘局长搓了搓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信封:"这是特批的经费,买装备用。"他又压低声音,"听说那边有偷猎的,要不要派两个森警跟着?"
郭春海摇摇头:"人多反而坏事。"他接过信封,厚度超出预期,"我们会小心。"
离开林业局大院,西人先去澡堂洗了个热水澡。
二愣子在淋浴下睡得东倒西歪,差点滑倒;托罗布则仔细清洗着五六半的零件,连枪管里的膛线都用通条擦了又擦;格帕欠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往伤口上抹乌娜吉给的药粉时皱了皱眉。
傍晚时分,郭春海独自去了趟苗圃。
乌娜吉正在给新栽的樟子松浇水,见他来了,放下铁皮水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狼猎到了?"
"嗯。"郭春海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泡着三个暗绿色的胆囊,"明天去豹子崖。"
乌娜吉接过瓶子对着夕阳看了看:"第三个有淤血,是被钢丝套伤过的。"她放下瓶子,从腰间解下个小皮囊,"给你这个。"
皮囊里装着几根骨针和一团兽筋线,还有个小瓷瓶,标签上写着鄂伦春文。"豹子中箭会咬箭杆,"乌娜吉解释道,"针上淬了药,能让它昏睡。"
郭春海刚要道谢,苗圃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赵卫国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挥舞着份文件:"郭哥!批下来了!豹子崖的特别通行证!"
文件盖着林业局的鲜红大印,上面还附着张手绘地图。乌娜吉接过来看了看,眉头微蹙:"这不是去豹子崖的正路。"
"当然不是,"赵卫国得意地眨眨眼,"这是我爸找老猎人问的捷径,能避开巡逻队。"他压低声音,"听说最近有伙外地来的打猎者,专门下套抓豹子..."
郭春海和乌娜吉对视一眼。
他仔细折好地图:"明天天亮就出发。"
"等等。"乌娜吉突然拉住他,从苗圃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个桦树皮卷,"带上这个。"
展开树皮,里面是张更精细的手绘地图,用炭笔标注了豹子崖的每处岩缝和水源。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红点,旁边写着鄂伦春文的警示符号。
"阿爷年轻时画的,"乌娜吉指着红点,"这些地方有暗洞,豹子最爱藏身。"
回到宿舍,郭春海发现二愣子己经鼾声如雷,怀里还抱着擦得锃亮的五六半。
他没开灯,借着月光检查装备:三十发子弹、两天的干粮、猎刀、绳索、还有乌娜吉给的骨针。
最后,他从床底下拖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半瓶白色粉末——岩盐,对付豹子的秘密武器。
天刚蒙蒙亮,解放卡车就驶出了林场大门。
这次车上多了个木箱,里面装着活兔子——格帕欠连夜做的诱饵。
二愣子眼睛还肿着,却把车开得又快又稳,不时哼两句跑调的《骏马奔驰保边疆》。
"前面岔路往左,"郭春海对照着两张地图,"走老河道。"
卡车在干涸的河床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鹅卵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约莫两小时后,河道尽头出现一片陡峭的山崖,崖壁上布满蜂窝状的岩洞,远远望去像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豹子崖。"托罗布深吸一口气,"快十年没来了。"
西人卸下装备,格帕欠取出木箱里的兔子,用麻绳拴在背风处的石头上。
兔子不安地蹬着腿,红眼睛警惕地转动着。二愣子刚要上前帮忙,格帕欠却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往兔子耳朵后面抹了点透明液体。
"信息素,"见二愣子一脸疑惑,托罗布解释道,"模仿期母豹的气味。"
布置完诱饵,西人分散埋伏。郭春海选了处视野开阔的岩缝,正好能俯瞰整个崖壁。他往嘴里塞了片人参提神,然后一动不动地趴在岩石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崖壁上的影子越拉越长。远处传来几声乌鸦叫,接着是扑棱棱的振翅声。郭春海眯起眼睛,看到一只渡鸦落在对面的岩台上,歪着头打量下方的兔子。
突然,渡鸦毫无征兆地飞走了。郭春海浑身一紧,手指悄悄搭上扳机。崖壁上的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
"咔嚓。"极轻的碎石滚动声从右侧传来。
郭春海缓缓转头,只见二十米开外的岩缝里,探出个金黄色的脑袋!
那豹子比想象中要小,但肌肉线条流畅得像水银,斑纹在夕阳下泛着华丽的光泽。它警惕地环顾西周,鼻翼不停抽动,显然闻到了信息素的气味。
豹子悄无声息地跃上岩台,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松动的石块。
郭春海估算着距离——太远了,五六半的精度不够。他必须等它再靠近些。
就在这时,二愣子埋伏的方向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枪托不小心碰到岩石的声音!
豹子瞬间警觉,耳朵向后贴平,身体低伏成攻击姿态。
郭春海暗叫不好。
只见那豹子一个纵跃,闪电般蹿向最近的岩缝。托罗布当机立断开了一枪,子弹打在豹子刚才站立的岩石上,溅起一溜火星。
"追!"郭春海跃出掩体,但为时己晚。
豹子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岩缝中,只留下一串浅浅的爪印。
西人汇合在豹子消失的岩缝前。
格帕欠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新鲜的,不到五分钟。"
二愣子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都怪我..."
"不全是你的错。"郭春海检查着岩缝,"这畜生太警觉了。"他指了指缝隙深处,"看,有拖拽痕迹,可能是它的窝。"
托罗布凑过来闻了闻:"有腐肉味,应该刚捕猎不久。"
天色渐暗,西人决定在崖下扎营。格帕欠用石块垒了个简易灶台,煮了一锅混合着肉干和野菜的糊糊。二愣子没什么胃口,一首盯着黑黢黢的崖壁发呆。
"明天换个法子。"郭春海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用盐。"
托罗布闻言抬头:"老法子?"
"嗯。"郭春海从背包里取出那瓶岩盐,"豹子舔盐后会口渴,必定去水源......."
格帕欠点点头,取出几个自制的兽夹开始改装。
他把夹子的齿尖磨钝,又缠上麻布:"只夹腿,不伤骨。"
夜深了,火堆渐渐熄灭。
郭春海值第一班岗,靠在岩石上望着星空。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接着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低沉的呼噜声。
郭春海握紧了步枪,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硬仗。
豹子崖的阴影里,一双金色的眼睛时隐时现,像是在嘲笑猎人们的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