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巨大的巴掌声响彻房间。
五岁的李乐颜跪在父亲床前，颤抖的小手抚着发疼的脸，无辜的大眼睛泪水汪汪，眼里尽是恐惧和不解：“奶奶……为什么……”
“啪！”又一个巴掌下来。
奶奶枯槁的脸上双眉紧锁，如同被暴风雨肆虐过的树干。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只被惹怒的妖怪。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因为强烈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怎么死的不是你——”
狠毒的话一字一字从奶奶的牙缝里蹦出，一下一下狠狠地剜着李乐颜的心。
“奶奶……”李乐颜无力地呼喊着，企图唤回亲人最后的良知和怜悯。
“算命先生说你是扫把星托世，刑克双亲，祸及亲友。果然！果然……他说的一点都不没错……哈哈哈……都跟你爸说了把你送人，把你送人，他偏不听……现在人都没了……哈哈哈……”奶奶的声音似哭似笑，面孔狰狞，表情可怖，目光偶尔扫到她身上，眼冒寒光，盈满杀气。
自那以后，奶奶除了赏她口饭吃，给她件衣服穿，保她基本的生存，其他时候基本不管她。李乐颜知道奶奶不喜欢她，也不敢主动去触她霉头。她们就如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一天说不了两句话，奶奶只在伤感时骂她“怎么还不死！”
渐渐地，村里关于她的传闻多了起来。
“父母就是被她克死的！”
“她是天煞孤星，注定孤独终生！”
“她是扫把星托世，谁碰谁倒霉！”
……
各种奇奇怪怪的传言，到最后，她在村里几乎成了瘟疫一样的存在。
村里的人见到她马上就噤声，迅速从她身边后退几步，抓着衣角，用惊恐和畏惧的目光看着她。
小花跟李乐颜同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她们都还小，对于传言的那些话都懵懵懂懂的。
这天，她俩见到对方，都兴高采烈地向对方奔去。谁知，小花的妈妈一看到她，马上飞一般扑向自己的女儿，把她紧抱在自己怀里，一脸惊恐地看向李乐颜：“乐颜，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们小花玩了……你会害死她的！”
“阿姨，我不会害小花的，她是我的好朋友。”李乐颜满脸不解地摇着头。
“是呀，妈妈，乐颜是我的好朋友。”小花也一脸天真地跟自己妈妈说。
“傻孩子，不能靠近乐颜，靠近了会生病，会死掉！她的爸爸妈妈都死了！”
虽然不理解，但是一听到会死，小花马上吓得“哇”一声哭倒在她妈妈怀里。自此，小花见到她都会远远躲开。
奶奶恨不得她马上死掉……乡亲朋友避她唯恐不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呜呜呜……”李乐颜坐在门口的石基上，埋头低声哭泣。
奶奶早上出去后到现在傍晚了还没有回来，家里一点食物都没有，早中饭都没有吃，她饿得昏昏沉沉，一种悲凉的绝望感油然而生。
她是快要死了吗？
奶奶今天大概就是决定要饿死她了吧？
她死了，奶奶大概就可以高兴起来了吧？
李乐颜哭着哭着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却无比凄凉悲戚。
“乐颜，怎么坐在这里？晚饭吃了吗？”
李乐颜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是邻居家的哥哥——林靖远！
他比李乐颜年长三岁，他爸爸是李乐颜爸爸一起长大的朋友，且两家住得近，所以他跟李乐颜接触得比较多。在小小的李乐颜看来，他就是隔壁叔叔家长得很好看且对她很好的哥哥。
他面容清秀，五官端正，眼里总是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微笑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右边脸上还有一颗浅浅的小梨涡，那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而明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小乐颜，怎么哭了？”看到她眼角未干的泪水，他抬起手就要帮她擦。
“别！”李乐颜连忙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哥哥，你别碰我，你会死掉的！”
“……”林靖远听了她的话愣了愣，疑惑地问道，“我碰了你会死掉？”
“嗯，他们说我是扫把星，碰了我就要倒霉，就会死掉。我的爸爸妈妈就是被我害死的。你是个好人，我不想害你。”李乐颜语气无比认真，眼睛还时刻警惕着他的靠近。
看到她这样，林靖远无名生起一阵心疼。
“乐颜，你别听他们胡说，你才不是扫把星，你才不会害人！”林靖远一伸手就把这幼小的人儿拥进了怀里。
“会，会的！”李乐颜大喊着想要推开他，“奶奶也是这样说的！她说我是扫把星，我爸爸妈妈都是我害死的！她恨我！她恨不得我立刻死！”
李乐颜越喊越崩溃，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肩膀不住地剧烈抖动。
林靖远按着她的头，环着她的肩膀，将她抱得更紧：“乐颜，哭吧哭吧，把委屈通通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李乐颜哭累了，没有力气了，心里好像也轻松了不少。
“哭完好点了吗？”
“嗯。”李乐颜红着眼，茫然地看着他。
“那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说话吗？”
“嗯？”
“乐颜，你相信哥哥吗？”
“嗯。”当然！哥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骗过她。
“那就好。”林靖远对她的答案很满意，“乐颜，你奶奶那样说你，是因为她是太伤心了。你爸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最爱的人，她的苦没法排泄，所以才那样对你。当然，她做得是不对的，她不应该那样对你，但是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理解她，同时不要把她的话放心里，不要被她的话影响了自己。”
“至于其他人，他们那样说你，只因为他们无知迷信，对于未知的巧合事情心生恐惧。相信我，大部分人都是相信科学的，将来上学了你就知道，他们说的话就是无稽之谈！”
“真的是这样吗？”李乐颜似懂非懂，将信将疑。
“嗯，当然。你再想想，我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我不是好好的吗？”说着，他还一脸得意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好展示自己的健康体魄，“反正你答应哥哥，以后别人说你不好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当真，你只需听哥哥的。”
“好。”李乐颜破涕为笑，哥哥的话如定海神针，让她那颗浮在半空的心不再漂泊。
“咕咕咕……”伤心过后，生理反应开始恢复，肚子开始强烈抗议。
“肚子饿了？”林靖远笑着看她。
“嗯。”李乐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走，我家饭应该快好了。”林靖远拉着她回了家。
“诶，乐颜来啦？来，快坐下吃饭。”林叔叔看到她，连忙笑着欢迎。
“叔叔阿姨。”李乐颜急忙礼貌地打招呼。
阿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拧着眉把林叔叔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怎么把她留下来吃饭？你没听说吗？她父母就是被她克死的！你还真不怕！”
“你胡说什么？我是一名人民教师，信的是科学，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你以后少听少说！而且他爸是我兄弟，他走了，我自然要替他照顾这小侄女！”
阿姨撇撇嘴，不服气，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
往事一幕幕浮现，模糊了她的双眼。
如果没有叔叔和哥哥，她会不会在五岁的时候就活不下去了呢？
那么现在呢？他们都走了……她又该如何活下来？
***
“乐颜，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那是婚前一个月的某个晚上，他们俩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哥哥忽然没头没脑地这样问她。
“？”李乐颜有点还在状况外，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乐颜，乐颜，快乐笑开颜。我猜叔叔阿姨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过得快快乐乐的，这也是我的愿望！”
“哥哥，有你在，我现在很幸福，很快乐！”
“乐颜，答应我，就算某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哥哥，你胡说什么？！”
“乐颜，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永远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要知道，它现在拿走了你的，是为了将来给你更好的！”
“哥哥，你还说？！你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你答应我，我就不再说了，好不好？”
“好好好……”
当时只当是句无足轻重的玩笑话，随口便答应了他。没想到，一语成谶，当时的承诺成了支撑她活下去唯一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