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赛结束的揽月楼广场一片狼藉,残留着各种诡异气味和人去灶冷的萧条。评委们被蜈蚣毒烟熏得脸色发青、双眼通红,涕泪尚未擦干,几乎是用麻木不仁的状态完成了象征性的品尝。
凌薇那盘散发着“邪恶”酥香的“椒盐百足金”在一堆妖魔鬼怪中反倒显得“正常”了几分。至少它熟了,是脆的,椒盐味闻着还算正经。加上她处理蜈蚣时行云流水、稳如泰山的手法给评委留下了(震撼和惊吓叠加的)深刻印象,几个惊魂未定的评委捏着鼻子浅尝一小块后,竟然露出了“意外能入口”、“比预期的好多了”的微妙表情。
凭借着“至少知道如何高效杀毒虫”和“东西炸得没焦糊”这两点朴素优势,凌薇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通过名单的倒数几位,跌跌撞撞闯入了十日后举行的半决赛。
消息传回醉仙楼后厨时,苏大娘正在用铁勺猛敲一个学徒的脑袋(因为对方切的白菜丝比筷子还粗)。听到凌薇晋级,她敲人的动作都没停,只是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哼!算她踩了狗屎运!没被蜈蚣啃死炸死毒死!半决赛?等着死得更惨吧!”铁勺敲击的力度似乎更重了一些。
对于初赛最后目睹的那场无声猎杀,凌薇只字未提。她知道,告诉苏大娘只会引来更猛烈的咆哮(“管好你的灶台!少管那些鸟事!”),甚至可能被扣上想逃跑的帽子。那滩粘裹着神秘灰影尸体的酱菜浆和梁上消失无踪的“黄雀”,像一块沉甸甸的冰,压在她的心底,冰凉而警醒。
她回到自己凌乱的小屋。目光落在桌上那份被她反复研究、来自食盒的金鳞纹残图上。指尖着其上鱼鳞般的特殊编织纹路和若有若无的金属光泽。
前朝宫廷……金鳞锦绣山河美食图……
是巧合吗?
半决赛的信息当天傍晚便送到了醉仙楼。规则依旧简洁残酷:
“半决赛:返璞归真!”
“一炷香!仅以普通萝卜、白菜、豆腐为基!辅以自备常用油盐酱醋香料!演绎尔等最高巧思技艺!化平凡为神奇!”
看到“萝卜”、“白菜”、“豆腐”这几个朴实无华到近乎“潦草”的字眼时,经历了初赛惊吓的凌薇,几乎要感激涕零地松了口气。
至少……没毒!能吃!
然而,当她看到紧随其后那行蝇头小字加粗提醒时,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郑重提醒!为防止味觉疲劳与意外伤情,半决赛评委将在场边静室品鉴!只闻其香!待成后由侍者呈送!勿扰!”
只闻其香?评委不在现场?!静室?!
凌薇的眉头立刻锁紧!
这意味着三点:
1. 评委无法亲眼看见厨师处理的过程,所有步骤不可见!
2. 最终成品,将从灶台首接经由服务生传递进入密闭房间,评委才看到吃到。
3. 下黑手的机会……变多了!
初赛评委席前那场无声的猎杀画面在她脑海中骤然闪过!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那个扑向茶杯的灰影,那根从天而降、精准致命的细针……评委脱离视线、菜品在传递途中、密闭空间品鉴……这简首是……
凌薇猛地闭上眼,又霍然睁开!目光落回桌上的金鳞残图。指尖在那冰冷坚韧的纹路上用力一按!
金鳞残片在前!半决赛在后!再险,也得上!
她猛地站起身,大步冲出房间,声音带着一股决绝的寒气,在后厨吼道:
“苏大娘!给我备料!最水灵的白萝卜!最嫩的豆腐!最干净的白菜!”
接下来的十天,醉仙楼的后厨彻底沦为了凌薇一个人的疯狂磨刀石。
萝卜!萝卜!萝卜!
白菜!白菜!白菜!
豆腐!豆腐!豆腐!
每天天不亮,一筐筐带着泥土气息的萝卜、一颗颗裹着霜气的白菜、一板板颤悠悠的水豆腐就被小石头吭哧吭哧搬进厨房。
“当当当!当当当——!”
苏大娘的铁勺几乎长在了砧板边上,敲打声如同战场鼓点,震得人耳膜欲穿。她的咆哮比灶火还旺:
“萝卜!去皮!厚薄均匀!厚了口感渣!薄了滚水一烫就烂!你是绣花呢还是切墩呢?!快了!快!快过你脑子!”
“白菜!叶帮分开!叶求火辣速炒!保持鲜嫩锁汁!帮要斜刀细片!滚刀断粗筋!你那刀是切冬瓜的吗?!白菜帮子都剁成饺子馅了!”
“豆腐!那是嫩豆腐!不是石头!下手没轻没重?!取水!纱布裹紧!压出水份!去豆腥!定它的形!不然一煎就碎成豆腐渣!你想给评委端一碗豆浆糊糊吗?!”
油盐酱醋糖,各种最基础的调味料,被苏大娘以最严苛的方式量化控制!
“盐?!手抖?!抖一次加练一筐萝卜丝!”
“油?!多一滴老娘当你喝下去了要扣月钱!”
“酱油?!半勺定生死!多了你就等着喂猪吧!”
凌薇彻底化身人形砧板和锅铲组合体。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双手被刀柄磨出茧子,被油烫出水泡又被热气蒸干。灶台上的火从未熄灭过,油烟气蒸腾缭绕,仿佛将整个厨房都炖煮入味。
她的刀下,萝卜不再是萝卜:
砧板上,普通的刀尖在她的操控下如同拥有了生命。指节粗细的白萝卜在她手中飞快地旋转。刀刃不再是简单的切,而像是在进行精密的玉雕。每一刀落下,都剥离出细若微尘、几乎透明的薄片!薄片层层叠加摊开,在光线下透出微光,细密的刀痕形成的纹理竟然似片片舒展龙鳞!这仅仅是切丝的准备阶段。
最终,成百上千的细微刀痕组合在她那迅疾如电的腕力下显化为龙!那不再是寻常的萝卜丝!而是一整条盘卧于砧板之上的、由亿万个细微鳞片(透明薄片)组合而成的“玉龙骨架”,每一片“玉鳞”在热油烹炸后都会变得金黄微翘、形成更真实的龙鳞效果!此乃宫廷御膳秘传——“九转盘龙丝”的起手基础!耗时、费力、极其考验腕力、眼力与对食材极限的理解!
她的火中,豆腐不再是豆腐:
普通铁锅在寻常猛火下颠簸。压去水分的嫩豆腐块下锅煎炸!火候掌控在毫厘之间!外皮必须瞬间金黄焦脆形成完美硬壳,锁死内部鲜嫩滚烫的汁水,而内里则要保持如蒸蛋羹般的柔滑细腻。对火力的精准掌控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全凭感觉与无数次烫伤后的经验积累。苏大娘命名为——“铁锅滚玉珠”!豆腐块如同金包玉珠,要在锅中翻滚跳跃不散不裂,全靠手腕力道与颠锅频率的完美配合!
她的调味里,白菜不再是白菜:
白菜帮斜切细丝与菜叶分段同时下锅!先下帮丝爆炒三十息,锅气最旺时投入嫩叶猛火颠翻七次!利用锅气与高油温在刹那锁住菜叶水份与鲜脆!整个过程如同在刀尖跳舞!晚一秒叶烂,早一秒帮生!七颠出锅!叶嫩帮脆,青白分明,清爽无比!取名——“脆玉落冰盘”!
这一切繁琐到极致、却又精炼到极致的操作,都必须在苏大娘指定的时间内完成!超过?等着铁勺敲头!失败?重做!重复!
凌薇的世界里只剩下切、煎、炸、颠、炒。汗滴融入油星,疲惫埋进食材。十天熬下来,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却更加犀利明亮,如同被反复锤炼的刀锋。
终于,在第九天傍晚。当凌薇用最快速度和最精确手法,将一盘“金鳞玉龙”(油炸盘龙萝卜丝)+“滚玉珠”(煎嫩豆腐)+“脆玉落冰盘”(清炒白菜帮叶)的组合流畅地端到苏大娘面前时,时间刚刚卡在香燃尽前一丝!
油润金黄的“玉龙”盘踞于粗瓷盘中央,周身亿万微翘的金鳞栩栩如生;旁边是十几颗圆润、外酥内软流动的金色“玉珠”;另一侧是一盘青白翠绿、热气腾腾、叶嫩帮脆的“脆玉”。寻常三样食材,在她手下脱胎换骨。
苏大娘放下了那把几乎快敲平的铁勺。她围着那盘菜绕了两圈,那能撕裂耳膜的咆哮竟然消失了。厨房里只剩下炉灶的余温滋滋作响和几个学徒偷偷倒吸凉气的声音。
半晌。苏大娘面无表情,只用油腻的手指捏起一块“玉珠”(豆腐),扔进嘴里。咔嚓!酥壳破裂!浓郁的豆香和滚烫嫩滑的内瓤瞬间在口中炸开!外酥内爆汁!口感惊艳!
她又夹了一筷子盘子边缘那片仿佛随时能振翅飞走的极薄金鳞(萝卜丝),送入口中。酥脆化渣!微咸中带着萝卜特有的清甜回甘!
最后是白菜叶尖儿。入口依然脆嫩!菜汁!带着猛火爆炒赋予的独特镬气焦香!
苏大娘咀嚼着,沉默着。就在凌薇开始忐忑地计算三样菜都尝过了该喷哪个的时候,苏大娘突然把那块快捏碎的豆腐咽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值三个月的茅坑。去歇着!明儿滚去给老娘赢丝帛!拿不到……你就在这后厨切一辈子萝卜丝雕花!”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在油烟里依旧梆硬如铁。
成了!凌薇握紧了拳!这盘菜,值了!
半决赛的日子终于到来。
揽月楼后院专门辟出的巨大半决赛场地,氛围比初赛严肃了许多。十五位晋级者(初赛淘汰率惊人)各自的半封闭灶位间隔更大,灶具齐全干净。空气里弥漫着萝卜、白菜、豆腐的清新味道,让经历了初赛地狱的众人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凌薇的灶位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小石头萧十三依旧充当苦力(这次苏大娘特别准许,并反复警告他再出纰漏就把他剁了给豆腐调鲜),小心翼翼地摆放着凌薇昨夜精心分装好的油、盐、一罐特制椒盐(含蒜粉)、一小瓶浓缩提鲜酱汁(成本压缩版)。他大气不敢出,生怕惊动了旁边那位(被苏大娘形容为会把他剁了当酱料的)阿薇姐。
凌薇没有立刻动手。她闭目凝神,如同准备狩猎的鹰。她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指尖轻轻拂过磨得发亮的名牌菜刀(苏大娘咬牙拿出压箱底的好货),感受着它的重心与锋利。然后,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同实质的清泉流泻在面前的食材上。
萝卜: 通体莹白,水灵,形状端正。
豆腐: 嫩如水脂,毫无杂色,温润如玉。
白菜: 青白分明,叶片完整饱含露气,菜帮挺括。
备料水盆: 清水澄澈,水面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油污反光。
安全!至少表面如此。
“嗡————!”
三声长锣!香炉中粗大的线香被点燃!袅袅青烟升起!半决赛正式开始!
没有初赛那种鬼哭狼嚎的混乱。十五位厨子如同最精密的机器,瞬间启动!刀光如雪!炉火升腾!一股紧张的、无声的战争气息弥漫开来。只有切菜的笃笃声、炉火燃烧的呼呼声、油锅滋滋声交织成一片。
凌薇深吸一口气!进入状态!
第一步:取玉骨!(处理萝卜)
她修长的手指稳准地拿起那颗水灵的白萝卜,左手控萝卜如抚温玉。右手刀锋骤然落下!不是劈砍,而是极速旋转刮削!刀刃如同活物紧贴萝卜表面,薄如蝉翼的废料如雪片般飞速剥落!萝卜在她掌中匀速飞旋!仅三息! 一个表面光滑如镜、形状完美适合雕刻的萝卜坯初具雏形!其速度、精准、行云流水,让旁边几个偷看的厨子心头大震!
紧接着!她手腕微抖!刀尖轻点!如同最精密的雕刻师!在那光滑的萝卜胚体上精准留下无数细微标记点!这是后续进行极限薄片分离、构筑盘龙玉骨的关键起稿!
就在她全神贯注,刀尖即将完成最后一个关键标记点的刹那!
“哧——!”
右前方隔着一个灶台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铁锅刮蹭灶台的锐响!声音极其突兀难听!如同铁皮撕裂!
凌薇持刀的右手本能地微微一颤!高手运刀,讲究全神贯注、心到意到刀到!这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干扰波动,让她刀尖微微偏离预设路径不足半厘!
刀痕瞬间偏离完美!
那一小块萝卜被多刮掉了肉眼难辨的一丝,破坏了原本完美的衔接弧度和支撑点!
虽然无伤大雅,后续龙鳞薄片雕刻时多调整一下即可。但这一个瞬间的瑕疵破坏!如同完美玉雕上多了一道细微的刮痕,让凌薇心头无名火起!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般刺向右前方!
只见右边灶台那个长着三角眼、一脸刻薄相的厨子(姓黄),正一脸无辜地扶着他旁边一个不知何时歪倒的酱油瓶(瓶口还滴答着几滴酱汁)。似乎是他慌乱扶瓶时不小心碰倒了自己的铁锅边缘?他对着凌薇投来的冰冷目光,甚至还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抱歉的假笑。
干扰?故意? 凌薇无法判断。但她瞬间冷静下来!这种小伎俩也想坏她道心?!
她不再理会,眼神更加专注!稳定心神!手腕微调,刀光再起!准备进行下一步!
然而!就在凌薇放下己标记好的萝卜胚,准备拿起旁边一颗嫩豆腐进行关键脱水压制处理的间隙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珠滴落的细响!
在凌薇专注萝卜、动作转换的短短零点几秒视线盲区里!一颗比芝麻还小、通体漆黑油亮、散发着一丝微弱异样草腥气的小小油珠!仿佛凭空出现!又或许是被人以极精准的手法隔空弹射!竟无声无息地滴落进了凌薇面前那盆备用的干净清水中!
那油珠入水后并未立刻融化,反而因其特殊的油质,瞬间凝成一粒微不可查、极其细微的黑色悬浮颗粒!在盆中清水的表面张力作用下,甚至微微悬浮着,几乎与水融为一体!
除非把脸贴近水面仔细察看,否则根本发现不了这一丝的异样!
而这盆水……正是凌薇接下来要用来浸洗嫩豆腐、进行关键吸水、压制去腥、成型所用的关键道具!
凌薇的手己伸向豆腐!毫无察觉!
凌薇的动作如同精确的流水线。标记完萝卜后,她没有丝毫停顿,左手立刻伸向水盆旁那板颤巍巍的嫩豆腐。右手则探向旁边特意准备的、多层叠加经过浆洗蒸煮消毒的厚实棉纱布。
取豆腐!托在掌心!感受那份嫩滑!
叠纱布!小心地、均匀地包裹住整块嫩豆腐!
然后,将其放入那盆看起来依旧清澈见底的清水中!
豆腐浸入水中!清水微微荡漾。凌薇准备用手指隔着纱布对豆腐进行稳定按压,进行关键的吸水去腥塑形处理。这是“铁锅滚玉珠”成功的基础——让豆腐在保持嫩滑的同时拥有足够支撑结构去油炸!
清水荡漾……那粒悬浮的、带着微弱异样草腥气的黑色油珠颗粒,随着豆腐纱布浸入产生的微澜,瞬间被动地触碰、粘附、溶解在了包裹豆腐的最外层纱布纤维之中! 微量的油质开始渗透布料!
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
凌薇的指尖隔着纱布,感受到了豆腐那令人安心的嫩滑触感和吸水后略有定型的支撑感。她全神贯注于塑形的力量控制,没有任何异常。
吸水完成!塑形完美!取出!包裹定型,放置一边沥干表面多余水份(水油混合物一并吸收挥发)。完美!
处理完豆腐,她立刻投入更耗时间精力的萝卜极致薄片切割与龙鳞造型组合工作!刀光翻飞,如同幻影,一层层薄若蝉翼、角度各异的半透明萝卜薄片在她指下精确堆叠、组合、弯曲粘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其他灶位的厨子们也都使出了看家本领!有人把豆腐雕成白兔,有人将萝卜切出满盘菊花,但无论是技巧的复杂程度、刀工的精准度,还是食材处理的速度,凌薇那几乎超越了人类视觉捕捉极限的专注和手法,都仿佛鹤立鸡群,自成一片领域!
最终,香燃至末尾青烟即将散尽的时刻!
凌薇的灶台上——
中央粗瓷大盘:一条通体亿万金黄微翘龙鳞、栩栩如生盘踞昂首的“金鳞玉龙”,在盘底薄薄一层滚油温润下,鳞片缝隙间甚至散发出丝丝奇异的肉脂焦香(完全来自萝卜的本味和油炸升华)!
旁边小碟:十几颗圆润、通体金光灿灿、外壳焦酥薄如脆纸的“滚玉珠”(豆腐块),在碟中微微轻颤,散发勾人油香与豆香!
另一侧:一盘菜心碧绿如玉、菜帮洁白如雪、叶脉清晰可见、热气腾腾的“脆玉落冰盘”,带着最纯粹、最热烈的锅气清香!
三样最普通不过的食材,在凌薇手中,呈现出了近乎艺术化的形态与质感的极致蜕变!尤其是那条盘踞的玉龙和那盘青翠欲滴的白菜,视觉效果震撼到让旁边忙碌的侍者经过时都忍不住放慢脚步偷偷瞄上几眼!
“时间到——!停火!起菜——!”
侍者们飞快穿梭,将各灶热气腾腾的“平凡杰作”端入后方评委休息室(静室)。
紧闭的静室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厨子都紧张地等待着。凌薇抱臂而立,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尤其是那个叫黄师傅的刻薄脸。他此刻倒是很平静,嘴角甚至微微上扬。
门终于被拉开一条缝。主判官那张胖脸探了出来,表情极其古怪,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震撼和难以置信!他没有宣布任何成绩,而是用带着颤抖破音的腔调,对着整个静候区吼了一句:
“醉仙楼慕容凌薇!哪个是醉仙楼慕容凌薇?!评委有请!请你——亲自端剩下那份豆腐珠进去!!立刻!马上!”
轰!
人群瞬间小小骚动!评委亲自叫厨子进去?!这是前所未有之事!难道出了问题?!
凌薇心头猛地一沉!评委叫进去?端豆腐珠?难道……真有问题?!那粒油珠?!
但她面色不变!眼神更加冰冷锐利!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旁边吓得快僵住的小石头低喝道:
“看好锅灶!别让任何人靠近剩下的料!”
然后,她亲手端起那碟仅剩几颗、用来留样的、金灿灿的“滚玉珠”(油煎豆腐球),在所有人或惊疑、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扇紧闭的、不知凶吉的评委静室大门。
当她的手即将触及门把手时,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在最后扫过自己灶台下方的阴影角落。就在靠近水盆放置处的地面边缘……
那里,在无人注意的水渍与浮尘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点极其微弱、需要特定角度光线才能捕捉到的…… 湿漉漉的、暗褐色的油点痕迹?
以及旁边,一滴同样难以察觉的……细小浑浊的水渍? 仿佛是什么粘液拖过的痕迹?
凌薇的心跳如同被冰冷的针刺了一下。
她不再犹豫,用力推开那扇紧闭的门,身影没入那间隔绝了所有视线的静室之中。
门外,人群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
而在场地的边缘,那个三角眼的黄师傅,低垂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又带着阴狠算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