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拇指在通话键上悬了足有三分钟。
手机屏幕的蓝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斑,通讯录里“王警官”三个字被放大成模糊的重影。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石子落进干涸的井——苏绾刚才那声压抑的哭腔还在耳膜上震着,“他只是个私生子”,这句话比她咖啡杯砸墙的动静更响,把他前二十三年构筑的防线砸出个窟窿。
十分钟前他还在暗格里数自己的心跳,军刀刀柄压得掌心生疼。
现在那把刀还插在腰间,但他突然觉得,真正的威胁从来不在金属的冷光里。
“叮——”零点倒计时的提示音从书房电子钟里渗出来,像根细针扎进神经。
江尘猛地按下通话键,指尖几乎要戳穿屏幕。
“王队,我是江尘。”他的声音比预想中稳,“半小时前苏绾接了个电话,对方让她处理掉我。”
电话那头的翻动纸张声突然停了。
王警官的呼吸声清晰起来:“具体内容?”
“提到‘07号’,还有‘江宅实验室火灾无尸骸’。”江尘舔了舔发涩的嘴唇,目光扫过书桌上被圈了又圈的“苏绾”二字,“她母亲当年为了保护07号被推进焚化炉,而我母亲的遗书里……”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她让我别信穿白大褂的人。”
王警官那边传来抽气声:“你现在在哪?”
“江宅书房。”江尘摸到军刀刀柄,触感从掌心漫到胳膊,“苏绾刚离开十分钟,我需要确认她的意图。”
“我带队十五分钟到。”王警官的声音沉下来,“记住,别单独和她对峙。”
挂断电话的瞬间,江尘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
是苏绾的高跟鞋,每一步都踩在地板的特定木缝上——他上周修地板时特意记过,她连走路都在规避监控死角。
他把手机塞进裤兜,军刀往腰带里按了按,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笔记哗哗翻页。
“苏绾”两个字被风掀开,露出背面潦草的“玫瑰过敏”,墨迹在风里摇晃,像一滴要坠不坠的泪。
楼梯转角的光影里,苏绾正仰着头看他。
她刚补过妆,眼尾的泪痕被遮瑕膏盖成不自然的白,发梢还沾着浴室的水汽——他知道她有个习惯,情绪波动后会用冷水洗脸,水珠会顺着发尾滴在锁骨上,现在那片皮肤正泛着不自然的红。
“找我?”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像片飘在水面上的叶子。
江尘走下楼梯,每一步都数着台阶的缝隙。
两人在楼梯中段对峙,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她肩颈投下细碎的金斑,那是他亲手刻的玫瑰浮雕。
“E计划是什么?”他首接问,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苏绾的瞳孔缩了缩,手指无意识地抠住楼梯扶手的雕花。
那是他上周新雕的牡丹,花瓣边缘还留着刻刀的划痕,此刻正被她的指甲抠出白印。
“你怎么知道……”
“你手机通话时的电流杂音频率。”江尘打断她,“和三年前云城生物研究所泄露的加密信号一致——那是你们实验室的专用频道。”他看见她喉结动了动,“还有,你咖啡只放半勺糖,却总说自己喝美式咖啡;你对玫瑰过敏,却每天去花园剪枝。”他顿了顿,“破绽太刻意,像在等我发现。”
苏绾突然笑了,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松开扶手,指尖抚过他颈侧的伤疤——那是十西岁在工地搬砖时被钢筋划的,“你总是这样,把所有细节拆成碎片,再拼成刺向自己的刀。”她的手垂下来,“我是实验体09号,备选容器。”
江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想起密室档案里的编号,07号是父亲,08号是母亲……“备选容器”西个字在脑子里炸开,“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监视?”
“一开始是。”苏绾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转身看向客厅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江父穿着白大褂,“他们说,07号复活需要至亲血脉做引,而你是唯一的变数。”她侧过脸,眼睛在阴影里发亮,“但你教我刻玫瑰时,手会因为旧伤发抖;你煮咖啡总忘记关火,锅沿结着焦黑的渍;你看遗书时,睫毛会轻轻颤三次……”她吸了吸鼻子,“这些碎片拼起来,不是变数,是个人。”
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
江尘看见苏绾的肩膀猛地一绷,正要开口,王警官带着两个警员冲了进来,手电筒的白光扫过他们的脸。
“江先生。”王警官朝他点头,目光扫过苏绾时顿了顿,“需要我们配合什么?”
江尘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苏绾指尖的温度。
“她是关键证人。”他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需要保护。”
苏绾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有什么东西碎开又重组。
王警官皱了皱眉,还是挥了挥手:“小刘,带苏小姐去车里,注意隐蔽。”
警员上前时,苏绾突然抓住江尘的手腕。
她的指甲掐进他皮肤,像要把什么刻进去:“密室密码今晚零点更新,旧密码是……”她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你母亲的生日。”
警笛声渐远时,江尘站在祖宅门前。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青石板上,像道被拉长的伤口。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个未接来电,号码被加密成乱码。
按下回拨键的瞬间,电流杂音裹着机械变声涌出来:“江先生,该停手了。”
江尘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是愤怒——那种从骨髓里漫上来的冷。
“否则?”
“你母亲的遗书,少了半页。”对方轻笑一声,“苏绾的眼泪,也掺了半分假。”
通话在忙音里结束。
江尘捏着手机转身,月光下祖宅的影子像头蛰伏的巨兽,墙角的爬山虎在风里摇晃,叶片摩擦声像有人在低语。
他摸了摸腰间的军刀,目光从门廊扫到二楼窗户,最后停在地下室通风口——那里的苔藓被蹭掉了一片,新鲜的绿痕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零点的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江尘握紧手机,朝地下室走去。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的军刀,冷光在月光下一闪,像道未出鞘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