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鸣笛划破云城深夜的雾色时，江尘的指节还陷在文件袋的牛皮纸里。
副驾驶座上，王警官把警灯往车顶又按了按，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江先生，这些文件必须立刻做技术鉴定。
但我得先提醒你——“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刚才实验室里那个王经理，三年前调到江氏安保部前，是云城地下拳场的总教头。
能在他手底下摸到核心资料，你比我想象中能扛。“
江尘低头盯着膝盖上的文件袋，封皮边缘沾着实验室地面的锈渍，像一道暗红色的疤。
苏绾塞给他时说“最底下是你母亲的日志”，此刻他甚至能数清文件袋褶皱里嵌着的三根浅金色发丝——是苏绾的，她刚才躲在储物格时，发尾扫过他手背的触感还在。
“王队。”他的声音比警笛声轻，“十年前我妈自杀前，给我留过一张纸条。”他摸出手机，翻到备忘录里那张模糊的照片，“上面写着’去实验室找蓝皮本‘。
可当时江家说实验室是存放旧账本的仓库，我翻了三个月，连蓝皮本的影子都没见着。“
王警官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叩了两下。
警车拐进警局大院时，他突然说：“上个月我在法医科见过一具尸体。
死者是江氏集团的清洁工，尸体胃里全是安眠药，手腕刀伤是死后补的。“他侧过脸，警灯红光在他眼底晃了晃，”死者工作牌上的名字，叫周淑兰。“
江尘的呼吸骤然停滞。
文件袋“啪”地砸在大腿上。
周淑兰——这是他母亲的本名，他十西岁前唯一能光明正大喊出口的称呼。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江尘把文件推给技术科小张时，注意到对方指尖在抖。“基因序列对比”、“胚胎培育日志”、“活体实验风险评估”这些字眼从文件夹里散出来，像一把把生锈的钉子扎进他太阳穴。
王警官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立即申请搜查令，目标是江氏集团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
“江先生。”小张突然抬起头，眼镜片上蒙着层水雾，“这里有份2013年的实验终止报告。
终止原因写着’容器排斥反应过强，17号实验体脑死亡‘。“他翻到最后一页，手指点在签名栏，”审批人是江正雄——你父亲？“
江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十年前那场大火，官方通报是江正雄在集团仓库视察时遭遇电路短路。
可刚才在实验室，王经理说“那小杂种要是拿到E计划的核心记录”时，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把他按在实验室玻璃窗前，指着培养罐里泡着的畸形胚胎说：“这是江家的秘密，你要是说出去......”
“江先生？”小张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江尘这才发现自己正攥着母亲的实验日志，纸页被指甲抠出了皱痕。
日志最后一页是母亲的字迹，墨迹晕开成小团：“他们要把绾绾的骨髓抽干，说是给17号实验体做适配......尘尘，妈妈对不起你，可我不能看着另一个孩子去死......”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是苏绾发来的消息：“祖宅书房的壁炉暗格，我放了些东西。”
王警官挂了电话，走到他面前时带起一阵风：“我们查到江氏集团近三年往境外转了七笔大额资金，收款方是家叫’黑鸦‘的生物科技公司。”他掏出车钥匙晃了晃，“但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安全。
王经理的人能摸到实验室，说明对方在警局可能有眼线。
我建议你暂时去郊区的安全屋——“
“不行。”江尘打断他，指腹蹭过日志上母亲的字迹，“苏绾还在祖宅。
而且......“他想起实验室储物格里，苏绾撞在金属架上时咬着嘴唇强忍疼痛的模样，想起她把文件塞进他怀里时，手腕内侧有道旧疤，形状像朵扭曲的花，”我需要她帮忙整理这些资料里的法律漏洞。“
王警官盯着他看了半分钟，突然笑了：“行，我派两个便衣在祖宅外围守着。
但你记住——“他拍了拍江尘肩膀，力道重得像块铁，”要是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
祖宅的雕花铁门在身后合拢时，江尘闻到了熟悉的檀木味。
月光从爬满常春藤的拱窗漏进来，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二楼走廊的壁灯突然闪了两下，他看见苏绾站在楼梯口，白色连衣裙被风吹得掀起一角，像片就要飞走的纸。
“文件里有我十八岁那年的体检报告。”她的声音比月光还轻，一步步走下来，发梢扫过楼梯扶手的雕花，“红细胞数量异常，骨髓造血功能亢进——原来他们早就在准备了。”她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江尘，要证明这是有组织的犯罪，光靠文件不够。
得有人证——当年参与实验的医生，或者......“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或者还活着的实验体。“
江尘摸出手机，林晓的号码在通讯录最顶端。
电话接通时，背景音是相机快门的“咔嚓”声，混着嘈杂的人声：“江哥！
我刚联系上当年给江氏集团做医疗审计的陈医生，他现在在郊区养老院！
不过......“林晓的声音突然压低，”他说十年前那场大火后，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找过他，说’有些事，带进棺材里比较安全‘。“
“地址发我。”江尘抬头，看见苏绾的眼睛在阴影里亮起来，像两颗浸在墨里的星子。
手机再次震动时，王警官的号码跳出来。
江尘按下接听键，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江先生，我们追踪到’黑鸦‘公司的负责人今晚在云鼎大厦顶层聚餐。
市局刚批了行动令，十分钟后出发。“
夜风掀起玄关的门帘，吹得墙上的江氏图腾画像沙沙作响。
江尘望着画像里祖父的眼睛——那是双和他如出一辙的深褐色眼睛，此刻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口袋里母亲的日志，触感像一片干燥的花瓣。
“我跟你们去。”他说。
祖宅外，警车的灯光刺破夜幕时，江尘回头看了眼二楼的书房。
虚掩的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书桌上有张纸的边角——泛着旧报纸特有的米黄色，边缘卷着，像被反复过。
“江先生？”前排的便衣警员敲了敲车窗。
江尘收回视线，坐进警车。
引擎轰鸣着驶离时，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混着夜风里飘来的檀木味，像极了母亲生前常哼的那首摇篮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