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七月的热浪裹挟着唐人街的烟火气，蒸笼般的阁楼里，龙月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加载条，后颈的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国内高考成绩查询系统的倒计时还剩最后三分钟，他悄悄瞥向正在厨房切菜的林一焱——少年手腕上缠着创可贴，那是今早被滚烫油锅溅伤留下的印记。
"查到了！"龙月突然惊呼，手机险些从指间滑落。屏幕上，林一焱的总分赫然超过清北录取线三十分，而他自己的分数也稳稳够上了北京电影学院的编导专业。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两人隔着狭窄的厨房对视，笑容僵在嘴角。他们曾无数次幻想过查分后的狂欢，此刻却被现实浇了个透心凉。
林一焱手中的菜刀重重磕在案板上，胡萝卜丁飞溅到油腻的灶台。"去他的。"他扯下围裙，露出里面被油烟熏黄的T恤，"反正都要错过报到时间了。"话虽如此，龙月却看见他偷偷把查询页面截图保存进加密相册，那个相册里还躺着他们在高中时拍的樱花照、海边的夕阳，以及无数个深夜复习的台灯残影。
夜幕降临时，林一焱照例去送外卖。龙月留在图书馆值夜班，整理新到的书籍时，一本破旧的《希腊神话》掉出张泛黄的报纸剪报。褪色的铅字印着"月火之歌：清华学子创作的先锋话剧引爆校园"，配图里，林一焱穿着白衬衫站在舞台中央，龙月举着摄像机蹲在幕布后，两人的影子在聚光灯下重叠成跳动的火焰。
回忆如潮水涌来。高三那年的艺术节，他们瞒着家长偷偷筹备话剧社，用省下的零花钱买道具，在废弃的器材室排练到深夜。林一焱写剧本时总爱咬笔头，龙月剪辑视频时会不自觉哼歌，那时他们以为，未来就像舞台上的追光灯，永远明亮而清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一焱发来的定位。龙月顶着路灯赶到布鲁克林大桥下，看见少年坐在桥洞的阴影里，摩托车旁散落着打翻的餐盒。"被抢了。"林一焱指了指脸上的淤青，嘴角却挂着苦笑，"那人抢完还骂我送的宫保鸡丁不够辣。"
龙月蹲下来帮他处理伤口，碘伏棉签碰到伤口时，林一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其实今天在图书馆......"龙月犹豫着掏出那张剪报，"我们要不要......"话音未落，林一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看。"
远处的河面倒映着曼哈顿的霓虹，游船驶过激起粼粼波光，像撒了满河的碎钻。林一焱从背包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半块融化又凝固的巧克力——那是他们离开中国前，在机场便利店买的。"记得我们的话剧名字吗？"他掰下一小块巧克力，放进龙月嘴里，"月火之歌，月亮和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深夜的地铁呼啸而过，震得图书馆的玻璃窗嗡嗡作响。龙月在值班记录本上写下新的企划："社区文化节——寻找纽约的中国故事"。他想起白天遇到的华人老太太，总在图书馆门口卖手工编织的虎头鞋；还有总来借武侠小说的越南裔少年，梦想成为李小龙那样的功夫巨星。这些鲜活的生命，或许能成为新剧本的灵感源泉。
林一焱在送外卖途中发现了一家废弃的仓库，生锈的铁门上挂着褪色的"唐人街剧团旧址"木牌。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洒下，灰尘在光柱中起舞，他仿佛看见舞台上的自己和龙月，听见观众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他掏出手机，给龙月发了条语音："我找到我们的新舞台了。"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自由女神像的火炬时，龙月在图书馆的电脑前敲下剧本的第一行字。标题栏里，"月火之歌：纽约篇"的字样在屏幕上闪烁。他不知道这个关于异乡人、关于梦想与重生的故事，是否能像曾经的校园话剧那样成功，但此刻键盘敲击的声音，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早市吆喝，还有手机里林一焱发来的仓库改造草图，都让他确信：真正的火焰，永远不会被现实的风雨浇灭。
远处传来地铁进站的轰鸣声，裹挟着纽约特有的躁动与生机。龙月望向窗外，唐人街的招牌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就像他们未燃尽的星火，在异国他乡的土壤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