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锦书接了黛玉过来用早膳。小饭桌上摆了碗糖梗米粥,还有一小碟法制紫姜。
黛玉平日里的早膳都是燕窝粥,用燕窝和冰糖熬制,有滋补作用,适合体弱多病者食用。
黛玉见今日不是燕窝粥,很是稀奇。
甘舒宁这里的食具也很奇怪,都是特制的。紫檀木做的勺子,勺颈到勺柄有略微的粗细变化,勺头的宽度深浅刚刚好,整个勺子极具美感。
“我知你平日里惯喝燕窝粥,但喝多了难免厌烦。这是梗米加牛奶、冰糖熬制的糖梗米粥,味道甜腻,营养丰富。”甘舒宁拿紫檀小勺搅了搅,温度正好,将粥碗推到了黛玉面前。
甘舒宁手背撑着侧脸,懒洋洋的看着黛玉用餐。甘舒宁夹了块法制紫姜放到黛玉的粥里。
“这是蕲州特产紫苏嫩姜做的甜品,质地脆嫩,辣味较轻,尝尝看。”
甘舒宁听暖阳说黛玉最近胃口不好,每日里用膳都草草了事,就让小厨房弄了新鲜膳食,还做了碟子法制紫姜开胃。
春日气温变化大,江南水乡湿气也重,容易引起食欲不振和消化不良,适量吃点姜,既能增强脾胃,又能驱散体内寒气,预防感冒。
黛玉今日很捧场的将米粥吃了个七七八八,大抵还是不太习惯吃姜,只吃了三西块。刚入口的时候觉得姜味怪怪的,咽下去了嘴里又开始回味,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尝。
甘舒宁不动声色的看着,像看小兽进食,怪可爱的。
早膳后,甘舒宁吩咐下去,让外面准备好马车,预备去园子那边玩一天。
黛玉倚在窗棂上看院子里的竹海发呆,甘舒宁坐在一旁又开始喝茶,是今年茶庄刚上供的美人吻。
这是茶庄去年新配的茶苗种出来的,怕不符合夫人小姐的胃口,只种了一小片地,今年开春后就收了一罐子送上来。
茶叶细小光滑,头圆尾尖,茶香高扬持久,香而不涩,茶汤清绿明亮,回味甘甜。
甘舒宁尝了尝,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黛玉脾胃较弱,饭后不宜饮用茶水,甘舒宁让锦书去小匣子里拿玫瑰露出来,冲了杯甜水给黛玉喝。
“我族中有个表姐,聘给了当今太子,逢年过节的各家往来送礼,时不时夹带些新鲜玩意儿给我打发时间。这东西制作不易,物以稀为贵,专供皇宫。我尝着味道淡了些,不大尝喝。你觉着呢?”
黛玉尝了尝:“闻起来花香浓郁,尝起来却微苦回味,不过口感醇滑轻盈,我觉着不错。”
甘舒宁向暖阳示意:“既然姑娘觉着不错,回去的时候给你姑娘带上,只是不许给你家姑娘多喝,每日温饮一到二两足矣。”
黛玉眨了眨眼睛,若是推辞倒也显得生疏了,索性甜甜地笑道:“那就谢谢幺娘了。”
甘舒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抬眸:“《金氏药帖》记载,‘治肝气胃气’,很适合你调养身体。”
马车里铺了层毛毯,保暖隔音防碰撞,坐垫是布编的套子,里面填充的是芦苇等物,冬暖夏凉。
甘舒宁半撩起小窗上的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甘舒宁瞧见了什么,松开攥在手里的窗帘,坐到黛玉旁边,替她了拢拢发髻。
马车平稳的从城西行驶到城南。扬州城的布局,城西多权贵,城北多商户,城东是鱼龙混杂之地,城南人少地多。
从林府到小园子要半个多时辰,吃饱喝足,春困犯了,甘舒宁搂着黛玉,两人靠在一起闭目小憩。
马车停了。车夫搬来马凳子放好,垂首低眉地站到侧后方去了。暖阳和青梧来扶两人。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妇人在门口等候多时,甘舒宁牵着黛玉的手:“这是钟奶奶,我母亲身边的老人,如今和她老伴在这里看园子。”
钟奶奶慈祥的朝黛玉行礼问好,在前面给二人引路。
园子确实不大,只三间茅舍,外加一个只搭了个草棚子的厨房。园子没有拿篱笆围起来,种菜的这一边绿油油的,黛玉认不出是什么菜,种花的那一边,黛玉倒认出了那是茉莉。
甘舒宁带着黛玉在园子里的草亭子里坐下,这里只有陈茶,味道不佳,怕黛玉喝不惯,就只给她倒了杯白开水。甘舒宁倒是无所谓,端起茶盏就喝。
钟奶奶端出个竹编的篮子放在陈旧的木桌上:“这没什么好玩的,这是我今儿早上在花圃里刚摘的茉莉,给夫人姑娘打发时间。”
甘舒宁拿起旁边的针线,朝黛玉晃了晃:“敏儿教过你针线吗?大抵没有吧,她自己针线还是十三岁上才开始勉强上手。”
这些日子在黛玉面前没那么忌讳提贾敏了,偶尔甘舒宁回忆起和贾敏小时候的事,黛玉也听的津津有味。
甘舒宁没敢让黛玉碰针线,让黛玉先看着,等再大几岁再学也不迟,大家出身的女儿倒不怎么在意针线学的如何,理财管家,应酬交际才是正事。
没一会儿,甘舒宁穿了条茉莉花串挽在黛玉手腕上。茉莉花花香清晰浓郁,甘舒宁其实没那么喜欢茉莉花的,总觉得茉莉花的香气成分复杂,不够纯粹。
不过世人却把茉莉香称为“人间第一香”。
黛玉趴在木桌上看甘舒宁穿针引线,偶尔还会扒拉几朵茉莉花在手中玩赏,手心,手袖沾满了茉莉香气。
农家小舍,岁月静好。
一阵笛声伴着炊烟袅袅升起。笛声过渡不平滑,情绪不,一听就是个初学者。
农舍旁边有座小山,唤作止戈。这山的名字来得很玄乎,说是很久以前,这儿还只是块平地,后来有人在这边走夜路,看见一路军队在此休整,丢弃了许多废弃的铠甲兵器,后来这儿日积月累的成了个小山丘,再后来慢慢的,谁都没注意到,这儿竟成了座小山。山上还有间小庙,有位小有所成的和尚在此隐居。许多文人志士慕名而来,登高赏景,辩经论道。
钟老汉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稚童一老叟。
黛玉起身躲在甘舒宁后面。
甘舒宁看过去,侧身拉着黛玉的手安抚她:“这是我的世伯,姓谢。”
谢老太爷官至丞相,去年告老还乡,只是半道带着孙子西处游山玩水,甘舒宁大婚时也没抵达扬州,不过人未至礼必到,除去谢家主母送来的添妆礼,谢老爷子自个儿还让人送了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坠给甘舒宁添妆。
甘舒宁牵着黛玉上前迎了几步:“世伯,许久未见。”
谢氏与甘氏都是江南人氏,两家既是老乡又是世交。百年间,谢氏与甘氏多有联姻,两家子弟俱是总角之交。幼年在京城时,她与贾敏都在谢氏学堂消磨了一段光阴。后来年纪大了,方才各自家去。
谢老爷子很喜欢甘舒宁这样的小辈,曾不嫌甘舒宁因服用麝香救命,想为自己的小儿子聘娶她。只是最后谢老爷子的幼子心有所属,此事不了了之。
老爷子牵着个清秀灵动的小公子,一袭红衣,衬得整个人粉雕玉琢的。
甘舒宁上手捏了捏小公子的脸,小公子倒是没躲,微微眯起了眼睛,抬头看向甘舒宁:“甘姨姨好。”
因为被甘舒宁捏着脸,奶声奶气的,把甘舒宁逗笑了。
甘舒宁松手,牵着黛玉,介绍到:“这是敏儿的孩子,乳名叫作黛玉。”
黛玉得体地行了个礼:“老先生好。”
谢老爷子看了黛玉半晌,一脸感叹,向二人介绍这位红衣小公子:“这是我小儿子的儿子,单一个瑾字,别看他长得聪明机灵样,其实是个读不了书的,我便将他带在身边,教些琴棋书画,养着解解闷。”
甘舒宁哈哈大笑:“我母亲和祖父现今己经回到金陵了,您爷孙俩要是玩够了,就去金陵住我们府上,你们俩老头一块作伴吧。”
谢老爷子咂舌:“这都嫁人了还是这死样。”
其实谢老爷子一首都想不明白,他的族妹的女儿,也就是甘舒宁的母亲,是个温婉娴静的可人儿,怎么就教养出这样一个混小子似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