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日日都来探望孟晚意与晨儿。褪去黄疸的小皇子愈发可爱，粉雕玉琢的模样惹得太后爱不释手，抱着亲了又亲。
孟晚意浑身黏腻难忍，央着太后："妈妈，太医说月子里不能洗头洗澡，可我实在难受，就稍微擦洗一下？"
太后轻轻按住女儿的手，温声劝道："乖囡，你刚生产完身子虚，这里不是现代，没有暖炉浴霸，万一着了凉落下病根，以后可怎么办？"
孟晚意只能作罢，她裹在厚重的棉被里，身上汗味愈发浓重，连自己都嫌弃。紧闭的门窗不透一丝风，想开窗透气怕落下头痛，想清洗身子又怕染病，憋闷得几欲抓狂。
萧靖依旧每日回坤宁宫歇息。心情烦躁的孟晚意拦住他：“你别在这里睡了，回太极殿睡吧。”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萧靖关切伸手，却被她躲开。
“我浑身酸臭，你闻不到吗？我自己都受不了！”孟晚意眼眶泛红。
“没有味道，我没闻到。”
“你没闻到就没有吗？你帮我弄些热水，让我洗一洗吧。”
“胡闹！月子里受凉落下病根怎么办？再忍忍。出了月子就好了”萧靖皱眉拒绝。
“都让我忍！我忍够了！你出去！出去！今晚别在这睡！”孟晚意抓起枕头砸过去。
望着她通红的眼眶，萧靖张了张嘴，终究默默抱起被褥，走向隔壁书房。关门时，屋内传来压抑的抽噎声，让他心头一紧。
萧靖盯着紧闭的房门，满心疑虑，立刻唤来富永：“去太医院取些产后护理的医书，速速送来。”
富永虽不明所以，仍领命匆匆而去。
萧靖在书房来回踱步，心绪难平。近来孟晚意时常神情低落，唯有抱着晨儿才会展露笑颜，今日更是因洗澡一事大发雷霆，还躲在房内哭泣。他眉头紧锁，心中满是担忧，仅仅是不能洗澡，她怎会如此？莫非还有其他缘由？
富永抱着厚厚的医书匆匆赶来，林太医亦紧随其后。还未及行礼，见萧靖眸中满是焦灼："林卿，皇后自诞下皇子后，常独坐出神，今日更无端大发雷霆，哭得肝肠寸断"。
林太医院俯身行礼："恕臣冒昧，敢问娘娘近日可还有不思饮食、夜不能寐之症？"见萧靖颔首，他神色凝重起来："此乃产后血亏气虚，加之心绪郁结所致。臣曾见过民间妇人因情志不畅，竟至......"话锋一顿，斟酌着措辞，"若不加纾解，恐生自残之念。"
萧靖手中茶盏重重落在青玉案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书页："可有万全之策？"
"臣建议以'心药'为引。"林太医展开随身药箱，取出泛黄医典，"皇上可常伴娘娘左右，或陪她听曲赏花，或共逗小皇子玩耍。辅以臣开的解郁安神汤，双管齐下"。
烛火摇曳间，萧靖想起孟晚意红肿的双眼，指腹无意识着案角裂痕，似要将满心愧疚都碾进木纹里。
萧靖辗转难眠，披衣起身，独自踏入婴儿房。值夜的奶娘慌忙起身请安，他只淡淡应了声，示意奶娘退下。
烛火摇曳，晨儿安睡在小床中，睫毛纤长如蝶翼，小脸惹人怜爱。萧靖俯身，在孩子额头轻轻一吻，低声呢喃：“晨儿，你娘生你时吃了多少苦，日后定要好好孝顺她。”又柔声道，“你娘亲近日郁郁寡欢，明日见了她，可要多笑笑，哄她开心。”他絮语不断，首至晨儿饿醒啼哭，奶娘进来喂奶，他才不舍离去。
寒夜如墨，萧靖独坐庭院秋千，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林太医那句 "恐生自残之念" 像冰锥般扎在心头，他猛地攥紧锈迹斑斑的秋千绳，鎏金护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富永！" 一声厉喝划破夜色。
富永几乎是滚着爬进庭院，额头沁出冷汗："奴才在！"
"从明日起，坤宁宫昼夜轮值增派两倍人手。"
“是！”
就算这样他也放心，“你明日去请国公夫人进宫陪皇后。”
“是”。
富永大气不敢出，躬身倒退着离去。萧靖伫立庭院，任夜风掀起衣角，良久才转身踏入书房。
案上烛火明明灭灭，将堆成小山的医书染成暖黄。他随手翻开一本《女科经纶》，目光扫过"产后抑郁"几字，喉结滚动，指腹无意识着书页，似要从墨字行间挖出治愈孟晚意的良方。
萧靖彻夜翻看书卷，眼底己布满血丝。
富永轻叩房门：“皇上，该上朝了。”
他胡乱整理了下朝服，行至孟晚意寝殿外，脚步不自觉顿住。
月季掀起门帘欲言，他抬手示意噤声，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
待萧靖下朝归来，坤宁宫内母女俩正倚着软榻低语。
林茹兰指尖抚过孟晚意苍白的脸颊：“瞧你脸色，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心烦，夜里睡不踏实。”孟晚意强撑着笑。
“哎，娘知道你现在的感受，我当年生你大哥那会，也是这个样子的，我连你大哥哭声都听着烦啊”林茹兰将女儿碎发别到耳后，“那时候多亏你外婆她们日日陪着，出了月子才慢慢缓过来。”她轻拍着女儿后背，语调温柔。
屏风后，萧靖望着这一幕，喉间酸涩，他悄然转身，玄靴落在青砖上悄无声息。
听闻林茹兰入宫，太后匆匆赶来。林茹兰俯身行礼："臣妇拜见太后。"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太后伸手相搀，眉间尽是愁绪，"晚晚这几日总提不起精神，我陪着也不见好转。你来了正好，且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林茹兰再次谢恩。
太后望着孟晚意苍白的面容，满心疼惜。她虽日夜相伴、尽心劝慰，可未曾经历产后抑郁，说再多宽慰的话，也觉无力。
想起前世看电视新闻里那些因产后抑郁酿成的悲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只能寸步不离守着孟晚意，谨防意外发生。
在两位母亲的照拂下，孟晚意心结渐解，可身上的黏腻不适却愈发难耐。苦熬十七日，她再也按捺不住。
恰逢林茹兰回府、太后应太上皇之召去了乾清宫，萧靖又在太极殿忙于政务。孟晚意瞅准空当，命芍药、月季等西名贴身丫鬟烧水备浴。丫鬟们搬出太医嘱咐、宫规禁忌苦劝，却敌不过她不容辩驳的威严，只得匆匆备下热气腾腾的浴水。
孟晚意屏退众人，独自浸在热气蒸腾的浴盆中，紧绷的身心在温水的包裹下渐渐松弛。
正惬意时，一道男声骤然响起：“你洗澡？”她浑身一僵，溅起的水花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