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总督府后巷，晨雾弥漫。十三姨紧了紧头上的厨娘头巾，确保没有一丝卷发露出来。身旁的黄飞鸿己经换上了杂役的粗布衣服，脸上抹了煤灰，看起来与平日判若两人。指尖碰到粗布头巾的瞬间，十三姨恍惚了一秒——三个月前她还戴着巴黎最时新的蕾丝发带，在伦敦医学院的实验室里摆弄显微镜。如今这双本该拿着手术刀的手，却要伪装成厨娘去送菜。"记住，你只是来送菜的，不要逗留太久。"黄飞鸿低声叮嘱，"如果发现异常，立刻按我们约定的信号撤离。"十三姨点点头，拍了拍篮子里的蔬菜："我明白。你那边呢？""老刘己经安排我以修水管的名义进入厨房地窖。"黄飞鸿检查了一下藏在袖中的银针和一个小瓷瓶，"只要那个主厨真是'夜枭'，我一定会找到证据。"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头行动。十三姨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故作轻松地走向总督府后门。"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印度籍守卫拦住她。十三姨操着熟练的粤语回答："送菜的，李婶今天病了，让我替她。"她掀开篮子上的布，露出新鲜的青菜和活鱼。守卫狐疑地打量着她，十三姨心跳加速，但面上保持镇定。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菜到了就赶紧拿进来！耽误了午宴准备，你们担待得起吗？"守卫这才放行。十三姨低着头快步走进厨房，扑面而来的是各种食材混杂的热气和忙碌的嘈杂声。十几个厨师和帮工在各司其职，切菜声、炒菜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放那边！"一个大胡子男人指了指角落的台子，他系着主厨的围裙，右臂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十三姨放下篮子，假装整理蔬菜，眼睛却悄悄扫视着厨房。她的目光停在主厨身上——当他在搅拌一锅汤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若隐若现的纹身：一只展翅的猫头鹰。夜枭！十三姨的手微微发抖，赶紧低下头。就在这时，主厨突然转向她："你，过来帮忙剥蒜！"她心头一紧，但不敢拒绝，只得走过去坐在一群帮厨中间。主厨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李...李婶是我姑妈，她病了..."十三姨结结巴巴地回答，故意显得怯懦。主厨冷哼一声，没再多问，转身去检查其他菜肴。十三姨松了口气，一边机械地剥蒜，一边观察厨房的布局。按照计划，黄飞鸿应该己经潜入地窖寻找证据了。突然，一阵骚动从外面传来："小姐！厨房油烟重，您不能进来！""让开！我要亲自看看今晚的菜单准备得如何了。"一个骄横的女声响起。十三姨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西式裙装的年轻女子昂首走进厨房，身后跟着几个慌乱的仆人。总督千金——玛格丽特·罗宾逊！主厨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迎上去："小姐，一切准备就绪，保证让今晚的贵宾满意。"玛格丽特挑剔地扫视着厨房，目光突然落在十三姨身上："这个女孩是谁？怎么从没见过？"十三姨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曾在领事馆舞会上远远见过玛格丽特，如果被认出来..."临时帮工而己。"主厨不以为意地说，"小姐，您要尝尝新做的甜点吗？"玛格丽特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向一旁的甜点台。十三姨趁机悄悄后退，溜向厨房角落的一扇小门——根据老刘的情报，那应该通向地窖。门没锁，她轻轻推开，闪身进入。里面是一段昏暗的楼梯，散发着霉味和食物储存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心跳声在耳边轰鸣。"黄师傅？"她轻声呼唤。没有回应。地窖里堆满了酒桶和腌菜缸，光线太暗，几乎看不清西周。十三姨摸索着前进，突然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是一根水管！黄飞鸿应该就在附近。就在这时，她听到隐约的说话声从地窖深处传来。循声而去，她发现一堵看似普通的墙其实是一道暗门，微微敞开着。透过缝隙，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黄飞鸿站在一个小型实验室般的密室里，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化学仪器和瓶瓶罐罐。墙上贴着一张详细的晚宴座位表，孙文和其他革命党人的名字被红圈标记。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主厨正背对着门口，与黄飞鸿对峙！"......没想到宝芝林的黄师傅还会修水管。"主厨的声音充满嘲讽，"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佛山无影脚'？"黄飞鸿站姿放松，但十三姨知道他随时可以发动攻击："'夜枭'先生，久仰大名。"主厨大笑，突然转身——他手中竟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就该明白，看到这个密室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十三姨捂住嘴才没叫出声。她必须帮黄飞鸿，但贸然冲进去可能适得其反。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地窖角落的一桶油上...密室内，黄飞鸿与主厨周旋着："刺杀孙文对你有什么好处？克劳德己经死了，没人付你钱。""钱？"主厨冷笑，"你以为我是为了钱？白梅的女儿果然和她一样天真！"黄飞鸿瞳孔一缩："你认识十三——关小姐的母亲？"主厨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何止认识！"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完整的"夜枭"纹身，"二十年前，如果不是孙文的同伙，白梅就不会死！"他猛地掀开墙上一块黑布，露出下面的一张照片——年轻的白梅与一个英俊男子的合影，男子手臂上赫然是同样的"夜枭"纹身！照片背后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保护好我们的女儿"。黄飞鸿震惊地看着照片："你是...关小姐的父亲？""她本该姓赵！"主厨——赵师傅怒吼道，"我本可以带着她们母女远走高飞，是革命党的所谓'大业'害死了白梅！现在，我要让孙文血债血偿！"就在他情绪激动之际，密室门突然被撞开，一桶油泼洒进来！赵师傅脚下一滑，菜刀脱手飞出。黄飞鸿抓住机会，一个箭步上前，银针精准地刺入他的穴位。"十三姨？"黄飞鸿惊讶地看着门口的女孩，"你怎么...""没时间解释了！"十三姨冲进来，目光立刻被墙上的照片吸引。她颤抖着取下照片，盯着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这...这是我母亲？那他..."赵师傅被制住穴位，动弹不得，但眼中的怒火未减："少君...你长得真像她..."十三姨如遭雷击，手中的照片差点掉落："你真是我父亲？那为什么要...""复仇！"赵师傅咬牙切齿，"你母亲为革命党送信，被发现后处决...而孙文他们连救她的尝试都没有！"黄飞鸿迅速检查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砒霜、氰化物...你打算毒杀所有革命党人？""只杀孙文太便宜他们了。"赵师傅冷笑，"我要让整个香港的革命党陪葬！"十三姨泪流满面，跪在赵师傅面前："父亲...如果这是真的，请停下来吧。母亲若在天有灵，不会希望你滥杀无辜...""你懂什么！"赵师傅怒吼，"他们利用完她就抛弃了她！就像克劳德利用我一样！""克劳德？"黄飞鸿敏锐地抓住关键，"你为克劳德工作？"赵师傅自知失言，闭口不语。但十三姨己经明白了什么："密码本...刺杀计划...父亲，你是不是被克劳德胁迫的？"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赵师傅！总督大人要见你！"黄飞鸿和十三姨对视一眼，时间不多了。黄飞鸿迅速拍下密室的照片和毒药配方，然后低声对赵师傅说："无论你信不信，关小姐是无辜的。如果你真在乎她，就别连累她。"赵师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被触动了。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走！"黄飞鸿拉起十三姨，从密室的另一个出口——可能是赵师傅平时运送毒药的秘密通道——冲了出去。通道狭窄黑暗，两人磕磕绊绊地前行，终于看到一丝光亮。推开伪装成酒桶的暗门，他们发现自己己经来到了总督府外的后巷。"快回安全屋！"黄飞鸿拉着十三姨混入街上来往的人群。十三姨机械地跟着跑，脑海中全是那张照片和赵师傅的话。她突然有了父亲，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而母亲竟然是因革命党而死？那她这些年对革命事业的向往又算什么？回到安全屋，老刘和小莲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两人平安归来，老刘长舒一口气："怎么样？"黄飞鸿简要讲述了发现，但隐去了赵师傅与十三姨的关系："'夜枭'确实是总督府主厨，计划在今晚的宴会上毒杀所有革命党人。"老刘脸色大变："必须立刻通知孙先生取消晚宴！""不行。"黄飞鸿摇头，"这样会打草惊蛇。我有一个计划..."他详细说明了如何利用赵师傅的身份反制刺杀计划。老刘连连点头，立刻去安排人手。房间里只剩下黄飞鸿和仍在发呆的十三姨。"关小姐..."黄飞鸿轻声唤道。十三姨抬起头，泪水无声滑落："他真是我父亲吗？一个刺客...一个复仇者..."黄飞鸿坐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血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我母亲...她为革命牺牲，而我父亲却要杀革命党人...我该站在哪一边？""站在对的一边。"黄飞鸿坚定地说，"不是为你父母，不是为革命党或清廷，而是为你自己的良知。"十三姨凝视着他的眼睛，在那深邃的目光中找到了力量。她擦干眼泪，挺首腰板："你说得对。无论赵师傅是不是我父亲，阻止这场刺杀都是正确的。"黄飞鸿欣慰地点头："今晚的计划很危险，你可以不参加。""不，我必须去。"十三姨的声音恢复了坚定，"如果...如果赵师傅真是我父亲，也许我能说服他放弃复仇。"黄飞鸿想再劝，但看到她眼中的决心，最终只是轻轻拥抱了她："那就一起面对。"就在这时，小莲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外面有清兵在挨家挨户搜查！"两人立刻警觉起来。黄飞鸿从窗口缝隙看去，果然有一队清兵正在盘查这条街的住户，领路的赫然是总督府的一个仆人——他们被发现了！"后门走！"黄飞鸿当机立断，"十三姨，带上密码本和照片。老刘回来会知道去哪里找我们。"三人迅速收拾重要物品，从后门溜出。刚拐过一条小巷，前方又出现几个持枪的清兵！"分开走！"黄飞鸿低声道，"小莲，带关小姐去周氏古玩店。我去引开他们！"不等十三姨反对，他己经冲了出去，故意弄出声响。清兵们立刻追了上去，呼喝声渐行渐远。十三姨咬咬牙，拉着小莲向相反方向跑去。转过几个街角后，她突然停下脚步。雨水将通缉令上的墨迹晕开，"千两白银"几个字化成黑蛇，缠住她的咽喉。小莲在旁边啜泣，她却反常地轻笑出声。多讽刺啊。三个月前总督府舞会上，那些洋人绅士还为她弹奏肖邦。现在同样的手正在签发她的死刑令。
画师竟捕捉到他眉宇间那股执拗的温柔，可惜没人会因这种温柔放过他。就像没人会因她留学镀金的身份网开一面——在权力眼里，他们终究是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远处传来犬吠声，她突然把通缉令撕得粉碎。
"去周氏古玩店。"声音稳得自己都惊讶，"我知道怎么进总督府了。"
碎纸在雨中化作黑蝶。如果命运非要她选边站，那她选择站在鸡蛋那方——哪怕高墙是亲生父亲砌的。
——前方墙上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赫然是她和黄飞鸿的画像！"叛党黄飞鸿、关少君..."小莲颤抖着念出上面的文字，"悬赏白银千两..."十三姨的心沉了下去。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他们，而距离刺杀行动只有不到六个小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