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日的深汕带着初秋的凉薄，大巴碾过校园西门的减速带时，我怀里的猫耳发箍硌得肋骨生疼。车窗外的香樟树正在落叶，金黄的叶片扑在 “安娜职业技术学院” 的鎏金校牌上，恍惚间竟与敦煌鸣沙山的月光重叠。
特殊女生宿舍的铁门在身后 “吱呀” 合拢时，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是栋三层红砖小楼，爬满藤蔓的外墙上挂着 “性别友好型宿舍” 的木牌，门前的花圃里种着 ALICE 送的郁金香幼苗，叶片上还凝着晨露。
“姐妹！你这 LO 裙行李箱是 R 蓝限量款吧？” 扎着脏辫的女生单脚踩在电竞椅上，工装裤膝盖处撕成流苏，鼻钉在晨光中晃成银点，“我叫夏霞，沈阳那旮沓的 —— 你小叔的首播我每场都蹲！”
我愣在原地。二十平的空间被改装成赛博闺房：左侧墙面贴满 R 蓝虚拟偶像海报，右侧悬挂各色 LO 裙 JK 制服，中央的全息投影仪正循环播放《鹿哈鹿哈呦》舞台混剪，家族群弹出新消息：小叔：「@冉冉 外卖小程序上线了！首单送你‘叛逆三件套’试吃！」附带的宣传图上，莫姐的炒勺与红绡的银针交叉成 X 形，标语写着：「穿 LO 裙吃宵夜，尿酸由我守护！」
宿舍里飘着蓝月亮洗衣液的清香。我的床位上铺着淡紫色床单，枕边摆着包着书皮的《行政管理学》，扉页贴着小叔的便签：“遇到麻烦就报 R 蓝名号，深汕分店经理是你莫姐的远房表妹。” 夏霞帮我挂 LO 裙时突然惊呼：“这不是 ALICE 老师去年设计的‘夜郁金香’款吗？我在 R 蓝官微上抢过复刻版！”
“你也喜欢 LO 裙？” 我展开 JK 制服，深蓝百褶裙上的烫金樱花在阳光下闪烁。
夏霞用力点头，从衣柜里拖出一个巨大的收纳箱，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裙子：“我入坑三年啦！不过以前只能偷偷穿，来安娜才敢光明正大打扮。对了，你知道吗？咱们宿舍的洗衣房有专门的蕾丝护理模式！”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走廊，我抱着课本往教学楼走时，听见身后传来行李箱的轱辘声。转身的刹那，牛仔外套的拉链声与记忆中的沙漠风声重叠 —— 陈曜站在香樟树下，耳钉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左手拖着印满摇滚乐队贴纸的行李箱，右手夹着罐可乐。
“黄毛？” 我脱口而出。
他挑眉，嘴角勾起痞气的笑：“谢安冉，我们现在是同学啦。” 可乐罐在指尖转了个圈，拉环开启的 “嘶啦” 声里，他忽然凑近：“小叔没告诉你？我现在是深汕分部的助教学生，负责带我们班军训。”
我后退半步，凉鞋踩碎一片落叶：“你不是深中的高材生吗？怎么……”
“高考考砸了。” 他仰头灌可乐，喉结滚动，“再说了 ——” 他忽然压低声音，热气拂过耳尖，“安娜的摇滚社缺主唱，而我想离某些人近一点。”
上课铃救了我。行政管理一班的教室在顶楼，落地窗外能看见 R 蓝深汕分店的尖顶。班主任张老师的高跟鞋叩击地面如刑讯鼓点，银灰西装套裙绷紧的线条让她像把出鞘的刀。
“我知道你们觉得大学轻松。”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睡眼惺忪的我们，镜片反着冷光，“但安娜职业技术学院的校训是‘体面与勇气’—— 无论是穿西装还是穿裙子，都要拿出专业态度。” 她翻开点名册，钢笔尖在纸上戳出深洞，“谢安冉。”
“到！” 我条件反射地起身，JK 制服的领结蹭到下巴。
张老师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半秒，嘴角扯出刻薄的弧度：“高考数学 29 分的谢安冉？希望你在这里找到比女团舞更值得投入的事业。”
哄笑声中，我瞥见最后一排的身影 —— 陈曜的黑色连帽衫罩住半边脸，耳骨钉却从阴影里刺出锋芒。他脚上铆钉马丁靴踩着课桌横杠，膝盖摊开的《摇滚乐理》盖着《行政管理学》，扉页写着「深圳摇滚节 9.30」的血红大字。
“陈曜。”
“活着呢。” 少年懒洋洋举手，袖口滑出青色琵琶刺青。张老师的教鞭抽在他桌沿：“深中火箭班的落跑天才，来安娜学行政管理？真是行为艺术。”
课表如判决书砸进班级群：
周一 毛思想概论（8:00-10:00）
周二 邓理论精讲+英语西级爆破（全天）
周三 新时代共同体研究（军训练习场）
周西 管理学概论（企业实地吃灰）
周五 变装文化社团实践（唯一曙光）
夏霞的哀嚎响彻教室：“周三军训？！这鬼天气防晒霜会蒸发的！” 全息投影在楼下炸开 ——R 蓝外卖无人机群掠过校园，小叔的虚拟形象穿着粉红姐姐制服喊麦：“首单满 29 送束腰体验券！穿上它，军训站姿更挺拔！”
陈曜嗤笑：“你小叔真是…… 阴魂不散。”
我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挥到半空却被广播声截停：“新生陈曜，请速到教务处。重复，深中落跑天才陈曜……”
深夜的宿舍里，夏霞在床头挂起星星灯，我摊开课程表，荧光笔在 “社团选修课” 上画了个圈。手机忽然震动，ALICE 的视频请求跳出来，背景是荷兰的阴雨与郁金香花田。
“冉冉，种子发芽了吗？” 她的猫耳发箍换成了针织款，身后的花房里，“爱丽丝之梦” 己经长出花苞。
“嗯，在宿舍楼下的花圃里。” 我对着镜头比心，“老师，我今天见到陈曜了，他说……”
“我知道。”ALICE 眨眨眼，“他高中时总在 R 蓝深汕分店写作业，对着你的商演海报发呆。对了 ——” 她举起一盆幼苗，“这是新品种，我叫它‘深汕之星’，等开花了寄给你。”
挂断视频时，夏霞正抱着电脑看 R 蓝新品首播。屏幕里，小叔穿着围裙展示新研发的药膳奶茶，身后的依柔姐正在给送货员指路，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发间碎成金箔。画面右下角飘过一条弹幕：“柔姐身边的黄毛小哥好帅，求联系方式！”
我笑了笑，摸出枕头下的猫耳发箍。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远处的 R 蓝分店亮起暖黄色的灯，恍惚间仿佛看见敦煌的星空落在深汕的夜雾里。夏霞突然指着屏幕惊呼：“冉冉！小叔说下周军训结束后，R 蓝要在深汕大学办变装派对，还缺舞台总监！”
军训集合哨刺破黎明时，我在 LO 裙外套上迷彩服。夏霞的鼻钉换成国旗贴纸，全息投影突然笼罩操场 —— 小叔的虚拟形象穿着麦当劳员工服跳女团舞，字幕滚动：「R 蓝拥军套餐上线！穿军训服进店享五折！」
哄笑声中，我踏出正步。迷彩服衣领里，郁金香耳钉撞上陈曜塞来的琴房钥匙，发出细碎的铮鸣。他的声音混着清晨的雾气钻进耳朵：“晚上九点，琴房见。摇滚社缺个敢穿 LO 裙唱《无地自容》的主唱。”
我望着墙上的课程表，“新时代发展共同体” 的字样在星光下若隐若现。指尖抚过徽章上的樱花，忽然想起张老师说的 “体面与勇气”。或许大学季的第一章，不是课本里的理论，而是此刻鞋尖踢起的沙尘，是迷彩服下蕾丝裙的褶皱，是军训靴与马丁靴并行的脚步声，还有琴房钥匙在掌心刻下的凹痕。
深汕的夜风掀起窗帘，带来远处海潮的气息。我在笔记本扉页写下：“9 月 12 日，晴。遇到了新的朋友，新的挑战，还有…… 新的可能。” 笔未落，夏霞突然递来一块草莓蛋糕：“快吃！吃完咱们去试穿明天的军训服，我买了可拆卸裙撑的款式！”
月光透过纱窗，在 LO 裙的蕾丝上织出银边。楼下的郁金香幼苗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故事轻轻鼓掌。大学季的序章，就这样在蛋糕的甜香与少女的笑声中，悄然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