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刚过,清晨的阳光还带着些许寒意,雷打岩的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在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
在这片宁静的氛围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仿佛打破了青石板路的寂静。
李悦正在私塾里,手中紧握着那本沾满粉笔灰的《千字文》,正准备给学生们讲解其中的字句。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在私塾门前戛然而止。
李悦心中涌起一股好奇,她放下手中的书本,快步走向门口。
当她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时,正好撞见邮差老張头从他那破旧的褡裢里摸出一个油纸包裹。
老张头抬起头,看到李悦,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刘排长托军需车捎来的,说是比磺胺药还金贵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递给李悦。
李悦接过包裹,感觉它沉甸甸的,似乎里面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上的细绳,打开油纸,只见里面躺着一台黄铜显微镜。
这台显微镜的镜筒上还沾着北方的雪粒,显然是经过了一段长途跋涉才来到这里。
李悦轻轻地拿起显微镜,仔细端详着。
她发现镜筒下方压着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熟悉而亲切,正是刘常青的笔迹。
她急忙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的字映入眼帘:
“悦儿,此物能见千万肉眼难察之物,望你在村塾开显微课。”
李悦读完信,心中涌起一股感动和兴奋。
她知道这台显微镜对于村塾的孩子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它将开启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他们看到那些平日里无法用肉眼观察到的微小事物。
木层檐角的铜铃被山风吹得乱响,李悦将显微镜藏在讲桌暗格里。
晌午教《西时田园杂兴》时,十二岁的春花忽然举起皴裂的手:
"先生,诗里说'童孙未解供耕织',可常青哥信里说广州女学生都在学织布机原理?"
李悦望着窗棂外百年古樟投下的阴影,从袖中取出刘常青上月寄来的《妇女劳动画报》,泛黄纸页上的短发女工正在调试蒸汽织机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这细密的雨丝,轻轻地飘落在村塾的门楣上,将那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匾额也沾湿了。
然而,在这传统的私塾里,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李悦。
她不顾世俗的眼光,毅然在私塾里支起了一块西洋黑板。
这块黑板,是她用刘常青从外面捎回来的彩色粉笔,精心绘制而成的。
李悦站在黑板前,手中的粉笔如同灵动的蝴蝶,在黑板上翩翩起舞。
她勾勒出的,是一幅人体解剖图。那线条流畅自然,仿佛是人体内部的真实写照。
正当李悦专注于绘图时,突然,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原来是春在在掀开了她那蓝色的布书包,里面露出了一本书——《生理卫生》。
“先生,这是常青哥托货郎带回来的!”春花在兴奋地喊道。
女孩子们听到这话,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看着这本书。
然而,当她们翻开书页,看到书中女子竟然不着寸缕时,都惊得捂住了眼睛,满脸羞红。
李悦见状,微微一笑,她用手中的戒尺轻轻敲了敲黑板,说道:“同学们,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这是科学!”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年,王婶难产,情况十分危急。
如果不是常青哥寄回来的产钳,恐怕王婶和孩子都难以保住性命。
所以,我们应该用科学的眼光去看待这些知识,而不是盲目地排斥。”
陈保长拄着那根枣木拐杖,像一阵风似的闯进了屋子。
此时,李悦正带着学生们围在显微镜前,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井水里的毛蚴虫。
老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那浑浊的眼珠,仿佛能透过镜片看到玻璃载片上的蠕动物体。
他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仿佛整个屋子都为之一震。
“妖器!”陈保长怒喝一声,“难怪近来妇人都敢顶撞丈夫了!”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春花突然举起手中的培养皿,高声说道:“保长爷爷,您看这生水里的虫子,常青哥说就是它们让人得大肚子病的!”
她的声音清脆而急切,似乎想要让陈保长相信这个事实。
老保长的目光被春花手中的培养皿吸引住了,他盯着那些在水中扭动的尾蚴,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突然,他手中的念珠“啪嗒”一声掉在了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谷雨那天,天空飘着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刘常青托游击队送来半箱珍贵的盘尼西林,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李悦收到这份礼物后,心情十分激动。
他立刻在村塾前支起竹架,将《新青年》杂志里的防疫知识仔细地抄在宣纸上,希望能让村民们更好地了解和预防疾病。
然而,正当他忙碌时,鉄匠赵老三抱着高烧不退的儿子冲进了私塾。
他满脸焦急地对李悦说:“李先生!我按照您教的蒸煮法处理了伤口,可娃的腿还是溃烂了!”
李悦心头一紧,他颤抖着从半箱盘尼西林中取出最后两支针剂。
看着这仅剩的救命药,他突然想起刘常青信中的一句话:“显微镜能让人看见真相,但更需要勇气首面真相。”
在注射器推入药液的瞬间,村塾屋檐的蛛网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簌簌地飘落下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赵家小儿的病情好转。
终于,七日后,赵家小儿蹦蹦跳跳地来到私塾,手中捧着一束新采的映山红,花瓣上还沾着显微镜载片的压痕。
看到这一幕,李悦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一首徘徊在私塾外的老保长,在目睹了这一切后,终于下定决心,摘下腰间祖传的铜壶滴漏,走进私塾对李悦说:
“李先生,这西洋钟表……可能教娃娃们认认?”
小满时节,村私塾门前的法国梧桐己经抽出了嫩绿的新枝,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李悦站在树下,看着这些新生命,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喜悦。
这一天,李悦带着学生们来到了私塾的房里。
他们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桌上摆放着一台刘常青寄回来的留声机。
这是一台老式的手摇式留声机,虽然有些破旧,但音质却非常好。
李悦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唱片放进留声机里,然后轻轻摇动把手,留声机发出了一阵悠扬的音乐。
这是《黄河大合唱》,激昂的旋律在院子里回荡,学生们都被这美妙的音乐所吸引,静静地聆听着。
与此同时,篾匠家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铁匠正在打制一种新式的犁头,这种犁头比传统的犁头更加轻便、耐用,而且效率更高。
铁匠一边打着犁头,一边哼着小曲儿,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芒种之夜,李悦坐在煤油灯下,给刘常青写回信。
她的笔下流淌着对刘常青的思念和感激之情:
“常青哥,你寄回来的显微镜真是太神奇了!它让我们全村人都喝上了干净的开水。
还有你寄回来的那些书,让我们学到了很多新知识。
现在,我们村里的黑板报己经取代了祠堂的告示,大家都喜欢看上面的文章。
女学生们也开始质疑裹脚的陋习,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李悦写得正起劲,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青年举着火把,兴高采烈地朝私塾走来。
这些青年手里都拿着一些奇怪的农具,李悦一眼就认出,这些农具都是刘常青设计的改良农具。
青年们涌进了村塾,他们兴奋地围着李悦,七嘴八舌地说道:
“李先生!您快教教我们怎么看懂常青哥寄来的《土壤改良手册》吧!
我们都想学习这些新技术,让我们的庄稼长得更好!”
夏至清晨,晨曦微露,私塾门前的古樟与梧桐枝桠交错,宛如一座天然的穹顶。
李悦轻轻推开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吱呀一声,仿佛唤醒了沉睡的时光。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李悦走进书房,书桌上放着刘常青的最新来信。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一张照片滑落出来。
照片上,黄埔军校的操场上,一群短发女生正专注地操作着野战电台。
她们身着军装,英姿飒爽,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对未来的憧憬。
李悦凝视着照片,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这时,老保长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摞发黄的书籍。
“这是些封建迷信的书,我想你可能用得着。”老保长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悦微笑着摇摇头,“谢谢您,保长,但我不需要这些。”她的目光坚定,透露出对新知识、新思想的渴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第一缕秋阳照亮雷打岩时,私塾的廊下己经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匾——“乡村民众学校”。
李悦站在牌匾下,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她走进书房,抚摸着刘常青辗转千里寄来的无线电零件,这些零件将成为她开启新世界的钥匙。
突然,一阵清脆的歌声从院子里传来。
“显微镜里乾坤大,无线电波传西方……”春花的歌声如同天籁,在空气中回荡。
李悦走出书房,看见春花正教着孩子们唱这首新编的山歌。
山风掠过法国梧桐的阔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清亮的童声伴奏。
那歌声穿过山峦,飘向更远的村落,传递着知识和希望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