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上的青铜棺灯突然同时熄灭。黑暗如潮水漫上来的刹那，陈渡的机械臂"咔嗒"变形，齿轮间迸出几点火星，照亮下方三寸之地。
"灯油是尸油。"他捻起沾在灯座上的黑色结晶，"二百九十九盏，正好对应账簿上的记录。"
苏嫣然锁骨处的金轮纹突然灼痛。借着微弱火光，她看到井壁上刻满人脸——全是她的前世。最靠近井底的那张脸最新鲜，嘴角还挂着血珠，正缓缓渗出刻痕。
"秦广王在收集你的转世印记。"陈渡的机械手指轻触血珠，血滴突然变成金色，滚落到井底主棺上。棺盖的缝隙顿时金光大盛，传出"咚咚"的心跳声。
心跳频率与苏嫣然完全同步。
铜钱从她衣领滑出，同心锁的投影在井壁组成全息影像：少年陈渡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秦广王正用判官笔在他胸口画符。笔尖每落一笔，就有缕金光被抽离，注入供桌上的《阎罗账簿》。
"原来如此..."陈渡的声音带着金属回音，"他把我做成了一把活钥匙。"
井底突然传来"咔"的脆响。主棺的盖子滑开半尺，伸出一只缠满红绳的手。每根红绳都串着七枚铜钱，绳头系着块木牌，上面写着苏嫣然历代转世的姓名和死因。
最近的那块木牌还空着，只刻了个"癸卯年"。
"击鼓传花最后一棒。"陈渡突然抓住苏嫣然的手腕，"现在账簿要收债了。"
红绳像活蛇般缠上两人的脚踝。陈渡的机械臂高速旋转，却斩不断这些浸透阴司契约之力的绳索。拉扯间，苏嫣然贴身藏的账簿残页飘出，悬浮在两人之间。
残页上的血污突然流动起来，组成新的字迹：
【以锁易钥】
【或】
【以皮易契】
同心锁在苏嫣然心口发烫。她突然明白秦广王的算计——要么交出融合两人魂魄的同心锁，要么她亲自躺进第三百口棺！
"别看契约！"陈渡突然用机械手盖住她的眼睛，"他在篡改记忆..."
迟了半秒。苏嫣然己经看到自己前世躺在棺中的画面——那不是被迫的献祭，而是自愿的仪式。最可怕的是，当时为她盖上棺盖的，正是少年陈渡。
"你早就知道？"她声音发抖。
陈渡的机械眼突然渗出金血。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封印——那里嵌着半枚钥匙，正随着井底主棺的心跳频率发光。
"三百年前..."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少年陈渡的清朗嗓音，"你把自己封进棺里时说过，要我用这把钥匙...等最好的时机..."
井壁突然渗出黑血。所有刻痕里的人脸同时睁眼，齐声诵念《渡厄经》。声浪震得红绳剧烈抖动，铜钱碰撞声组成秦广王的冷笑：
"时辰己到——"
主棺完全开启。棺内铺着件血迹斑斑的红嫁衣，上方悬浮着《阎罗账簿》的虚影。苏嫣然发现，前世的红嫁衣是她自愿入棺时的婚服。
账簿正在自动翻页，展示着历代渡厄人的偿债记录，最新那页写着：
【第三百次偿债】
【选项一：交出同心锁（魂飞魄散）】
【选项二：苏嫣然入棺（永世为奴）】
【选项三：......】
第三行被血污遮盖。陈渡突然将机械手指插入自己心口，硬生生拔出那半枚钥匙。
"选项三。"他将钥匙抛向主棺，"以钥易簿！"
钥匙在空中金光大盛，竟变成支判官笔。笔尖点在账簿上的瞬间，整口主棺剧烈震颤。红嫁衣突然立起，袖中伸出枯骨手抓向苏嫣然。
陈渡的机械臂突然解体，数百个齿轮如蜂群护住苏嫣然。同时他咬破舌尖，一口金血喷在最近的铜钱上。
血溅铜钱的刹那，所有棺灯重新点燃。但这次燃烧的不是尸油，而是缠绕铜钱的红绳。火势顺着绳索蔓延，顷刻烧毁了所有木牌。
"你疯了？！"秦广王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烧了契约木牌，这些魂魄都会......"
"解脱。"陈渡单膝跪地，机械臂只剩空荡荡的轴承，"这才是真正的偿债方式。"
苏嫣然突然冲向主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她己将同心锁按在账簿上。锁身"咔"地打开，露出里面两缕纠缠的发丝——一金一银，分别属于她和陈渡。
"选项三。"她首视嫁衣空洞的面部，"以发代身，两不相欠。"
井底突然寂静。账簿虚影停止翻页，嫁衣悬在半空。接着所有铜钱同时炸裂，井壁的人脸刻痕开始流泪。
血泪汇聚到主棺中，竟凝成把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阎罗"二字，正是《阎罗账簿》缺失的核心部件。
陈渡捡起钥匙时，整口主棺轰然坍塌。
三百盏棺灯齐齐熄灭又复明，这次灯焰变成了正常的暖黄色。
火光中，可见井底散落着无数碎纸——那是被烧毁的契约残页。
"账簿的核心..."他握紧钥匙，"现在归我们了。"
最后一盏棺灯突然爆亮。火焰中浮现秦广王扭曲的脸："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第三百口棺早就......"
陈渡突然将钥匙插入苏嫣然心口的同心锁。锁身金光大盛，将秦广王的残影吸入其中。
当最后缕黑烟消失时，井底只剩下件褪色的红嫁衣，和一本空白账簿。
账簿扉页上，缓缓浮现出新标题：
《渡厄人账·自由卷》
苏嫣然弯腰拾起嫁衣。内衬上绣着行小字：【癸卯年子时，契约解除】。
针脚歪斜，像是有人刚刚匆忙绣成。
"是他绣的..."她突然明白过来，"少年时的你..."
陈渡的机械臂正在重组。他望向井口透下的月光，轻声道："现在，该去收真正的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