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玲像一座风化的雕塑，阳光穿不透阴霾，她在温暖的春风里，却一点点腐朽。
她是化工厂的工人，她丈夫孙耀是饼干厂的，两人经过媒人介绍认识的，第一次见面莫小玲就对长得白净高大的孙耀心生好感，不久两人便结了婚。
结婚半年，莫小玲就怀孕了，两人期待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首到，莫小玲生下了小花。
生活中有些东西突然变了味儿。孙耀顶的是她婆婆的班，她公公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婆婆回了乡下，等莫小玲生下孩子，又进城里来照顾她。
孙耀是独子，莫小玲知道他想要个儿子，莫小玲是打算小花大一点再生一个，两个娃儿一起，也有个伴儿。
婆婆揽过照顾孩子的事儿，莫小玲是感激的，这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工作，投入生产中。
小花长到两岁多都不太会说话，莫小玲一度十分着急，想要抱着小花开介绍信去北平看看，是她的婆婆温柔的摸着小花的头，“娃娃说话慢就慢些嘛，急个甚，你和孙耀上班，我慢慢教她就是了。”
“实在不行，再去看。”
莫小玲现在都记得当时自己心里的感动，自己运气怎么这么好，碰到这么一个好婆婆。
所以，在婆婆说小花被拐子拐走了，莫小玲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哪怕她哭瞎了一双眼，到处找，但是找不到啊！
就是找不到她的小花，两年过去，婆婆劝她再要一个，莫小玲虽然不情愿，但是婆婆总哀戚看她，说怎也不能断了老孙家的根儿，于是她肚子又鼓了起来。
可是她从没想过，事情的真相这么残酷。
残酷到，她甚至不敢面对怀中女儿那双黑黝黝的眼。
小花伸手接住滚烫的泪，泪水穿透她的掌心，溅入尘埃。
“暖，暖和。”小花咯咯笑。
莫小玲拉着女儿的手，手指轻轻着那凸起的血管，青紫皮肉外翻，血管凹凸僵硬，可以摸到下面的硬物，她不觉得害怕，她只是心疼。
莫小玲之前听过一个说法，家里想要生男娃儿，就往家里的女娃儿身上扎三千六百根针，等女娃儿死了，再把尸体扔到桥墩子下头，千人踩万人塌，女娃投不了胎，便再也不敢有女娃投来家里。
“就能生男娃喽。”
当时这人说话时戏谑笑意言犹在耳。
忽然，血管里一根针头横斜刺出，扎破了莫小玲的手指，渗出一颗血珠。
小花紧张极了，捧着莫小玲的指头，“妈，妈，痛，痛，小花，坏。”
眼泪汪汪又哭了。
莫小玲搂着小花，“妈的小花最乖。这个，是你，你奶奶扎的？”
小花听到奶奶两个字，身子瑟缩了一下，这两个字在她这里和痛苦是划了等号的，那双漆黑的鬼瞳便也染上了几分恐惧。
鬼怕恶人，便是这样。
尤其是，小花还是心智不成熟的鬼。
莫小玲搂住女儿，“是妈不好，妈不问了，乖乖，想不想吃糖？妈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听到这个，小花眼睛亮了，“有，有，糖，有。小花，挣的！”
她昂扬着小脑袋，满脸骄傲。
明夷解释道:“小花救他一命，人家买了糖要谢谢她呢。”
明夷挥挥手，里头许振东己经准备好了，弄了个简易香插，这会儿许振东把几包糖果供奉在案头，点燃香，根据明夷的指示，朝着小花诚心拜了三拜。
“谢谢小同志救我一命，这些贡品，还请享用。”
他插好香，紧张站在一边。
许振东这会儿也琢磨出来了，救他的应当是个小孩鬼，眼前这个女同志估摸着是小鬼的妈。
想起自己听过的那些精怪传说，女人和小孩是最不好惹的，许振东不由得为自己遇上明夷感到庆幸。
钱己经是其次了，捡回一条命，就值。
何况几包糖，还真谈不上什么大花销。
白雾袅袅，小花张大嘴吸着线香，甜滋滋的奶糖味儿令她满足的眯起眼，窝在她妈怀里吃糖，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快活了。
莫小玲看着小花，嘴角也带着笑，眼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以了。”
人鬼之间因果己了，许振东也感觉在供奉后自己的身体轻快了很多，心头沉甸甸的重压也消失了。
听到明夷的话，许振东更是松了口气，他朝着明夷一鞠躬，“辛苦您跑这一趟。”
陈凤赶紧把红封和两包点心塞给明夷，明夷也没拒绝。看明夷收了，许振东和黄兰更高兴，他长年跑车，遇见怪事儿还真不少，有这么一位在，搞好关系，往后肯定用的上。
人情世故，手拿把掐。
那边，莫小玲也缓慢站起了身，明夷给她开眼己经过了时效，她现在是看不到小花的，但是她手臂还维持着怀抱的姿势。
莫小玲眼眸沉的不见一丝光。
许振东等人看明夷和这位女同志还有话说，便去了房里，给二人留出空间。
“不想活了？”明夷问。
莫小玲点点头，“我不是个称职的妈，总要为她做点事儿。”
“那如果我说你们还有共续缘分的机会呢？”明夷抱臂，静静看着莫小玲。
“什，什么？！”
莫小玲一瞬间激动起来，像枯朽的老树焕发出生机，“求求你帮帮我，要我怎么做都可以，求求你，小先生，帮帮我，无论怎么样，我都愿意。”
明夷定定看着她，“如果要拿这个的命去抵呢？”
莫小玲缓慢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笑容比雪还凉，“好。用它的命换我小花，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流着她一半血脉又如何？凭什么跟她的小花比。是她给了它生命，而现在，她不想给了。
哪怕是个男孩又怎么样？她只要她的小花。
小花在莫小玲这，就是独一无二的偏心。
“其实你这肚子里的胎心己经停了。”
莫小玲子女宫塌陷晦暗，这辈子己经没有子女缘分。她肚子这个样，估计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结合小花的经历来看，明夷比较怀疑她吃了所谓的什么生子秘方。
“你确定要养着小花？”明夷挑眉，眼角变多了几分狂肆，“这可是养鬼喔。”
莫小玲望着怀里空荡荡的一团，似乎能看到小花对她笑的烂漫，“我是她妈，养着她，天经地义。是人是鬼，有什么关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