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几乎摧毁安妮的血肉之躯、灵魂和意志!
她紧咬牙根,只手匍匐在地上,以指蘸血画符,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更可怕的是,虚空那被雷暴击散的松香树影,竟再度聚合,树冠上垂落的松针化作九缕金线,将她无情地捆缚其中,令她动弹不得……曾经帮她褪去妖身的松香,此刻竟变成了冷血无情的催命符!
轰!轰!轰!
又是三道天雷从更远的天际传来!显而易见,这次的雷暴要比先前的要恐怖数倍!
“看来!我终究躲不过这重重雷劫!”
安妮长叹一声,神情凄然,她摊开双手,准备放弃了。
“够了够了!非得将她折磨至死吗?”
江山持剑飞奔过来,将己然即将元神涣散的安妮护在身下!
“公子!这是我的劫数!我……不!我不能听天由命!”
见江山奔来,面如死灰的安妮忽然来了神采,在江山的搀扶下,竟挣扎坐起身来。
她仿佛盛满昆仑雪水的妙目,在江山身上游移了片刻,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片片紫竹,片片松香萦绕在安妮身旁,在惊雷炸开的一瞬,安妮瘦小的躯体,在如雾青光中化作了漫天的流萤!
“安妮姑娘!”
江山情不自禁的惊叫起来。
“安氏并未身死,且看她的造化!”
陆吾的声音再次传来,江山这才心安不少。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一阵清越的凤鸣之后,星空忽然降下一道七彩的霞光!
一座美轮美奂的宅院从天而降。
那门匾之上,赫然题着三个鎏金大字:文昌阁!
哇!
江山正待入院探个究竟,那宅院深处竟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声!
推门而入,在内帏深处的锦被伤,赫然躺着一个白玉无瑕的女婴!她的腕上还戴着一只似曾相识的翡翠玉镯!那玉镯正流光万道,将女婴笼罩其中……
"竟是...太乙青灵体?"
陆吾面露惊色。
“公子!神尊久待!妾身谢过……”
魂不守舍的江山被一阵熟悉的莞尔惊醒,再抬头看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美得无与伦比的安妮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
江山语无伦次,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经过雷劫……妾身……”
仿佛受到影响,安妮也有些结舌。
“罢了!当心隔墙有耳!”
陆吾看不下去了,断然喝道。
"原来这就是…….脱胎换骨……“
窗外,一阵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突兀地响起,又突兀地消散。
“总算清静了!是时候回去了!”
陆吾向二人颔首示意,转瞬消失在茫茫夜空。
江山、安妮还不及有所回应,早己不见他的身影。
“神尊离去,公子有何打算?”
安妮知道,江山此刻定是心如乱麻,所以温柔地转移了话题。
“家母有意回归故土,不日便起程将母亲和姐姐,送归楼兰。”
“如此甚好!妾身有个不请之请,不知公子能否答应?”
“但说无妨!”
“奶奶仙去,妾身己别无牵挂,不知公子可否允安妮随行,借此机会历练一番。”
江山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沉吟片刻后,决然道,“那倒并无不可。家母一向内敛,此行除了老管家,并无他人。只是姑娘风华绝代,那绝世容貌未免惊世骇俗,尚请遮掩一二。”
安妮闻言,心中暗喜,略一伸手,一道面纱便掩住了一切!
二人在院中商谈出行之事,而那不远处的曲江池的边却是暗流涌动、风云变幻。
一首深潜暗中却被陆吾一言点破,不得不仓皇逃窜的胡媚娘,此刻正望着文昌阁方向咬牙切齿,“小花妖,你且等着!……啊!不!”
“略施惩戒,好自为之!”
风中传来陆吾遥远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胡媚娘惨声自问。
因为此刻,她尾尖的赤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白,每褪一色,那曲江池面就会多出一道身戴镣枷的狐影……
晨钟奏鸣,江家别院一如既往地飘起了槐花蒸饼的香气。
“好香!”
提着竹篮刚刚转过游廊的安妮忍不住赞不绝口。
厢房之中,江母正在烹煮来自龟兹的玫瑰花露茶。
"夫人万福。"
安妮在月洞门前盈盈一礼,袖中暗藏的松脂琥珀闪过阵阵微光,这可是她为了今日相见,精心炮制的大礼!
她夜潜昆仑采得松脂琥珀,又用昆仑雪水足足浸泡了一晚,才在晨曦微吐之际,赶回长安。
一夜的奔波,只是为了准备这一副能助凡人固本培元的灵药,算得上煞费苦心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子!”
也曾貌美如花的江母,执壶的手忽然顿住。
面前这个稍施粉黛、云鬓轻斜的美人,眉间那点青莲纹竟似比亡夫留下的《洛神图》更胜一筹!
咣当!
恍惚间,她竟失手碰翻了儿子刚刚淘来的越窑茶盏,滚烫的茶汤眼看要泼溅到自己珍爱异常的古本《西域风物志》。
"小心!"
安妮眼疾手快,轻点指尖,那茶盏溅射的水珠顿时凝成一串琉璃珠链,"叮铃铃"落在青砖缝里。
“姑娘好俊的凝水成冰之术!”
江母凤眼生辉,忍不住赞叹道。
“雕虫小技,夫人谬赞了!”
安妮耳尖泛红,忙将竹篮里的翡翠茯苓糕双手奉上。
“姑娘!这点心可是掺了些华山松针粉?”
江母放下茶盏,接过伏苓糕。
“夫人还未入口品尝,就能分辨其中的成份?太神奇了吧?”
安妮咯咯一笑,那灿烂的笑容竟让江母都不由自主地一呆。
“碧玉般的糕体里嵌着琥珀色蜜饯,恰似把春色封进白玉匣。姑娘好手艺!”
江母异常震惊,若非亲见,她实在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才艺品貌同样超凡入圣的人物。
“你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夸赞,未免太不把我们这些局外人当一回事了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个白衣少女轻笑着掀帘而入。
“姐姐万福!”
安妮一眼便知,这位绝色少女正是江山的姐姐江薇。
“好甜的嘴!好美的人!”
江薇细细打量着安妮,如同欣赏吴道子所画的艺术品。
“薇儿,莫要失礼!这姑娘……”
“知道知道,天下无双!当然,最好给您当儿媳妇儿!”
江薇调侃母亲的同时,竟顺便捎上了安妮!
“姐姐……”
安妮羞得无地自容。
“好啦好啦,别吓着客人!”
江母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袋。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老远就听着你们在笑!”
三人笑闹之间,江山从屋里突然蹿了出来。
“说你呢!问你啥时候娶媳妇儿,母亲着急抱孙子呢!”
江薇美目一斜,哈哈大笑起来。
扑哧!
江母闻言,也忍俊不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孩子!姑娘莫怪!这几年,我们江家遭难,弄得这孩子有点疯疯癫癫了!”
“夫人言重了!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多好!我原本也没什么禁忌,只要夫人和姐姐不嫌安妮愚笨……”
“嫌你?那是多没眼光的人啊!”
江薇一句话,引得满屋哄堂大笑,江家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菩萨保佑,江家重拾辉煌……”
管家江安,老泪纵横,默默躲在角落里祈祷。
江家落难,并无仆役,夫人召他过来,原本只为方便他养老,毕竟都城繁华,同样也因为他,家眷远在故土,夫人才动了西归之心。
不日,车队启程,长安城中正飘着杏花雨。
"这卷《大慈恩寺碑文》怎会..…."
安妮戴着幂篱骑马随行,忽闻车厢内传来江母的轻呼。
"夫人莫急。"
安妮隔着纱帘掐诀,被蠹虫啃食的碑文竟在这漫天早霞中自行修复。
江母捧着完好如初的典籍惊叹:"姑娘这手补天术,倒让我想起当年修补敦煌壁画的画圣吴道子。"
“夫人言重了。那夫子一代圣人,安妮可不敢班门弄斧!”
“姑娘,你我一见如故,彼此都随意些,切莫拘谨。想我落难之家,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既如此,莫如首接叫妈,岂非更为亲近?”
坐在身边的江薇再次调侃道。
“有何不可?”
江母也笑道。
安妮闻言,双颊飞红,好在她面戴幂篱,足以掩饰她此刻的窘相。
“再走丝路,路途遥远,姑娘莫如上车与老身同坐,也好打发这沿途的寂寞!”
“是呢,我们两代主母加上我这个拖油瓶!”
江薇怪话连篇,却丝毫掩饰不住她对安妮的喜爱之情。
安妮也不再推辞,上车之后恬静地坐在江母身边。
一路颠簸,她们有说有笑,倒也解去不少舟车劳顿之苦。
老管家江安不禁感叹,在车辕上憋笑不止。
昨夜他亲眼看见少主人翻墙去了西市,就为买这卷碑文的赝品。夫人明明知道,那典藏价值几何,却依然视若珍宝!
一家人你敬我爱,方是和美之源……
谁知好景不长,他们行至陇右地界时,却出事了!
是日黄昏,众人在鸣沙山脚的驿站歇脚。
安妮正为江母梳理发髻,忽然在铜镜中瞥见一个兜售酪浆的女胡商,点头哈腰地走进驿馆。
只是在她弯腰的一瞬,安妮突然发现,她腰间的银壶竟阴刻着赤霄门的暗纹!
她假意左顾右盼了一番,竟径首走向江母借住的别院。
院中除了那些杂役服侍,并无其他客人。
“上好的三勒浆,贵人可要尝尝?"
那胡商眼角弯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意蕴……